虚阁网 > 朱贞木 > 五狮一凤 | 上页 下页


  那僧自幼出家,法名悟性,原是嵩山少林寺一名高职司的和尚,因犯了过失,被方丈罚派到福建下院来看守藏经楼,悟性郁郁不得志,在万分无聊中,忽发了一个洪愿,便是立誓要将藏经楼中所有七十二种拳经学成练熟,但他一经研究,才感觉到自己读书不多,经中文义颇深,既不能通晓注解中的奥秘,自己的年岁,也来不及一一参悟,如请朋友帮忙,又怕希世密术,被人先得,于是他便打算收一个能文能武的好徒弟,从徒弟身上来发明此奥。

  但是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也找不到这样一个对象。忽然从一个点苍山的同道那边听说哀牢山狮子峰下狮村钟姓家中,有两个奇异的孩子,资质聪慧,秉赋特异,正由他们上人教给武艺,他偶然听来,也不过在万分不得已中,打算姑妄一试,因此就特意去狮村暗探,居然看见这一对奇童,那无疑的自然就是钟傅诗和沙金二人,他一见傅诗,果觉最为合式,但细察品貌,知此孩秉性沈静,不易诱惑,不受威胁,沙金虽更比傅诗聪明,但不如他厚重,气浮易惑,容易到手;原来悟性,尤精相术,两小孩的品性,一眼就看到了底。

  从此他就逗留在狮村近处,专等机会下手,恰巧那日沙金独行观花,竟被悟性强慑而来,沙金一住六年,不但武术到家,便是奇门六甲等术,也是学会,尤其难得的便是七十二种拳经中注释,都仗了沙金的文字根底,为师解说,悟性听了解说,悉心研习,才参悟出来,于是师徒二人,再共同练习。这正是非沙金的文学,不能明其注解,非悟性的武功基础,不能参透拳经,两人凑到一处,才能成此大功,也正是悟性一番苦心才有此收获。

  拳经练成那年,沙金正是二十一岁,悟性因目的已达,沙金自无再留的必要,这才对他说明要送他回狮村之意,沙金此时,倒转有恋恋不舍之意,悟性又向他说道:“方今天下大乱,陕豫川鄂一带,烽烟遍地,此间少林下院,乃在福建省内,从此处回滇,一路也不甚好走,幸而你是单身一人,又有这一身武艺,不论遇上什么,你也总能过去,希望你还家后,好好的为民众服务,不要走入歧途,切记切记,明日下山去罢。”

  沙金便于次晨拜别了悟性,起身回滇,一回到狮村,才知舅父钟轶群近方死去,自己深悔不早走几月,也许还能与舅父见上一面呢。

  傅诗自闻沙金这些年来,列入少林门墙,又通晓少林派最贵重的七十二钟拳经,知他能力大非昔比,心中自是欢喜。二人久别重逢,抚今追昔,不觉一直谈到掌灯时分,此时吊客渐散,灵帏外也渐渐清净下来,沙金正陪着傅诗坐在帏中,忽听廊下有一阵衣衫窸窣之声,猛听一声娇清脆响的嗓音,叫声大哥,接着灵帏起处,进来一位少女,浑身缟素,见帏内哥哥身侧,坐着一个少年,不知何人,不由得立住了,欲进又止,正踟蹰间,傅诗已向少女笑道:“妹子,你忘了六年前走失的沙家表弟吗?这位就是沙宝泉表弟呀。”

  那少女听说,立即回眸向沙金说道:“原来是宝泉表哥,不是大哥说明,我真再也不敢认了。”

  沙金此时,一见面前立着一位风姿绝世的表妹,不由己的有些眼花缭乱,结舌张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傅诗见沙金这付形景,以为他是多年不见,不认得了,便也向他笑说道:“这就是表妹幺凤,你难道不认识了吗?”

  幺凤见沙金那种瞪眼失神的样子,只淡淡的一笑,她向他说了声“表哥请坐”,即从灵帏内走了出去。

  钟轶群的丧事过去了,可是外边的局势,却一天紧一天,今天有人传说李闯王已破了居庸关,明天又有人传说李闯王已打到北京,传来传去,果然在甲申年三月十九那天北京被攻入,城破之日,崇祯帝在煤山自尽,李闯进了北京。当时的山海关守将吴三桂,因一念之私,拘引满清入关,势如破竹,满清入关以来,一路南向,想席卷华夏为己有。这消息一经传来,滇中虽远在边陲,自也相当震惊。因此便想邀请村众共议本村的出处态度。

  沙金自负奇才,而且胆识优长,才气纵横,不似傅诗稳健守成,他力主号召全村,首举义旗,以狮村作一个抗清的大本营,将来渐渐的向县府省一步步的扩张出去,有何不可?这一天傅诗请了沙金和村中几位老前辈,此外更有两家在本地面上具有潜势力的村人,同到家中大厅上商议此事。这两家有势力的村人,一位姓梁名实甫,一位姓周名郁文,虽然均系外姓,并非钟氏族人,但在狮村居住已有了年代,在地方上颇具势力,周郁文原系苗族,与汉人杂居多年,一切习尚,出都与汉族相同,可是在苗族一面,他仍能以同族地位,去利用他的势力,所以周家在本村更拥有一部分苗民的潜力。

  当时大家谈到本村还是以守护为主,还是以举义为主之时,沙钟二人主见,微有不同,不过一则沙金终是外人,二则村中父老,多半胆小怕事,不敢以蕞尔小村,高唱举义,所以多数赞成以守护本村,与维持安居,不为暴力所侵为主,沙金本也并非反对傅诗,自然也就同意,并表示自己虽是外人,自幼蒙钟氏舅父恩养,与傅诗兄妹,情同手足,此时事急,守望相助,义不容辞,无论任何别人不肯作不敢作的难事,请钟村长只管派自己去干,绝不推诿,为了村中安全,纵然万死,也所不辞。他这样一表示,别说傅诗心中高兴,便是在坐村人,谁不感到沙金的义气干云,肝胆照人?

  钟傅诗与村中父者商议之后,决定了一个大体,便是以守护本村为宗旨。

  到了晚间,向妹子幺凤一提到白天商定的办法,不料幺凤怫然说道:“大哥此举,自然是热心为村中谋安全,但是我以为这是全村的事,应由全村村民来决定,如何仍由几位年老的村翁,自命全村代表,随随便便,依了少数人的主见,来决定办法,未见得能与真正群众的意旨相合,果然这几位村翁代表,素具势力,一般村民,纵然不愿意,也不敢反对,但是我家素以得众,为众所信,父亲去世,由大哥继着下去,因当依照过去的办法,每事必经真正大众之意为进退,才免得一般人说你擅主,说你独霸,同时也可以不使向来的包办主义掺纵全局。妹子此言,不知大哥以为如何?”

  傅诗闻言,心中十分愧服,忙点头说道:“妹子的话,说得太对了,只怪我粗心,同时也是因事态紧了些,总觉知会全村人众,由大众来决定,恐误了时日,便想从速决定,既如此,明天我再重新召集他们,商量办法。”

  幺凤道:“时日不许可,应该早些决定,这是对的,不过我想目前所最要紧的一着,也就是防护两个字,这可以先着手起来,譬如那一路应派哪一位领导防守?那一角应由那一人保护?都可先定,至于究竟是仅仅防守自保,还是联合各地义民,或是那路统帅,以图进取,而兼恢复,这一层却是大问题,妹子以为应从长计议,集合众见,再定方针。”

  傅诗连连点头道:“妹子所言,大有见地,我实在惭愧得很,明天我们议事,你务必也到,这样可以多一个好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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