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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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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席草盘膝而坐,下首坐着的一个,只看得一个背影,大约便是从南城进来的醉鬼。上首坐着的长得瘦小枯干,猴头猴脑,便是此刻被我捉住的贼人。那时草民,听得瘦小的贼人说道:‘二哥,你到城外去了半天才回来,把我一个人丢在此地,胆小一点的,早已魂都吓掉了。看你面上,大约已经喝得差不离了,这壶酒我一个人消夜吧!’说完,把锡酒壶凑在嘴上,狂吸起来。 “那位二哥却说道:‘老九,你喝是喝,可是今夜不比往常,你自己应该当心点。那一晚,老五、老八略微大意了一点,如果没有老当家在场,非但两人都栽在假瞎子左老头手上,几乎连人也回不来了。事后老当家臭骂了一顿,幸而没有告诉老太,万一被老太知道,那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一锡锭子酒,你不要以为只二斤酒,没有甚么。你不知道这二斤酒是道地的“醉千红”,抵得平常的十几斤。我特地从城外咱们暗窑里拿来的,不要因此误了事,我反而害了你了。’ “他俩这样一问一答,被我听出话里有话,话里带出我师傅来,又惊又喜,格外凝神注意的听了下去,而且知道这批贼人,人数不少,行五行八的,听口气已经折在师傅手上。殿角对坐的,又是甚么行二行九,城外还有暗窑。这些我都十分注意,注意的想从两个贼人身上,探出师傅下落。 “当时又侧耳细听,又听得瘦小行九的答道:‘二哥,你不用嘱咐我,不管酒力怎样,我心里有根。我们老太和老当家,把这件事当做了不起,依我看,用不着这样大动干戈,凭一个姓左的老头,有多大的尿,几百多家将更是饭桶。能够上高的没有几个,听是边境闹事以后,得力的都分派紧要关隘,协同官军把守汛地去了,留下的还不是几个老弱残兵。依我看,连我们都不用着全数出马。只要来个五鬼闹判,就可以闹他一个鸡犬不留。二哥,你信我话不信?’说完,又看他把酒壶抬得老高,凑在嘴上,看情形这二斤‘醉千红’都下肚去了。 “对面的老二笑骂道:‘老九,我好意对你说,不听由你,你此刻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回头就要干活,今晚也许老当家亲自出马,也许老太另外派一个拔尖儿的来,你想偷偷儿敷衍了事,恐怕不能如你的意呢!’ “老九也笑道:‘你不用吓我,不喝就不喝,酒壶还你。’说着把酒壶向对面一递。 “那人接过,一摇酒壶笑道:‘嘿,真有你的,酒壶点滴不存,还喝甚么?好好,今天定有你的乐子,想不到你比我这出名的醉鬼,喝得还凶。’ “老九伸了个懒腰,立起身来,笑道:‘你酒鬼出了名,却没有听你吃醉了误过事,老太还常常独赞,说是老二,像是景阳岗打虎的武二一般,越醉越能办事。今晚我也要借点酒力,学一学二哥,也许托二哥的福,落个大脸。’ “老二也立了起来,一面走动,一面嘴上啧啧两声,却没有说话,似乎被老九一阵乱捧,搔着痒筋,竟默认了。两人溜达到暗处,草民便看不清切,却又听得老九说道:‘二哥,是时候了,我要走了,你怎么样?’ “老二说道:‘我实在想跟你一块儿,不过老当家吩咐,叫我等那黑姑娘到来才能走,我不敢不遵。老九,好在老当家吩咐暗探内外情形,不准露面,用不着你卖力冒险。你可得自己当心,不要违命才好。你要明白,我们不到发动的时候,不准私自乱来,免得误当家的事。千万记住!’ “老九随口应了一声,人已蹿出殿外。草民慌转身下台阶,急急跃出墙外。瘦小行九的贼人,好快的身法,往西急驰,宛如一道轻烟。草民恐怕迷失贼人身形,一看这段路,人影全无,慌也加紧脚步,暗暗坠在贼人身后,彼此距离,有五六丈远近。走完这段荒僻之区,将近十字大街口。前面贼人,忽一伏身,窜上民房,一幌便不见他的踪影了。 “可恨草民离那所民房,还有好几丈路,近身又没有可上的房房,心里一急,飞跃至贼人上房处所,也一跃而上在那民房上,四面一探,原来这房屋,接着十字街头,高高低低的市房,黑压压的瓦屋,鳞次栉比,一直往西南,望不到头。身后东北方,都是东一幢、西一幢,疏疏落落的房屋,如果想在这方面,从屋面飞行,是办不到的。那贼人定是向西南去无疑,不过西南偌大一片处所,也无法推测贼人的准处。 “思索了半天,猛然想起庙内两贼口风,不是说到我师傅,又说几百家将能上高的有限这句话?却替草民开了路。其实草民初到此地,实在还不知公爷府邸就在此地,更不知我师傅已到公爷这儿。不过那时猜想,贼人那几句话,料得此地省城同成都也差不多,有几百家将的府第,除非是王公世爵之家。这贼人胆大包天,竟敢在公侯府第作案吗?他们既然在这所破庙隐身,下手作案的地方,定然离此不远,也许贼人并没走远,就在相近的世族簪缨之家,也未可知。 “草民有了一点下手的头绪,便从那所民房,向西南越过几所小房子,跃上一家地势较高的楼脊上,隐蔽着身形,藉着微茫的月色,打量各处有无特殊阀阅之家。果然,被草民看出西南方不到半里路,立着两支冲霄旗杆,后面很长的围墙,围着无数栋屋宇,最后还有一道闪闪的银光,大约是花园里的溪流。 “草民一看这所府第,迥乎不同,不管对不对,好在不远,便从屋上直奔两支旗杆所在。看得下面无人走动时,便走下地来,越过一重街道,一块空地,又从僻静处,再跃上屋瓦飞走,越走越近,一路却不见贼人身影。到了公府门前,箭楼相近,却见下面一队将爷们,弓上弦,剑出鞘,正从东辕巡逻过来,直进府门去了。一忽儿,府门内又走出一队将爷,举着一对灯球,约有二十几位,却从西辕门,绕着围墙根,巡向后面去了。 “草民伏在远处一所民房上,看得府第这样势派,巡逻这样严密,心里狐疑不决,以为贼人哪敢到此下手。哪知念头刚起,下面巡逻队刚走远。猛见西墙根唰的窜过一条黑影,身法奇快,一幌眼,已上围墙,一伏身,竟平贴在围墙上。草民一惊,心想好大胆的贼人,果然来了。草民也伏身不动,看他怎样进身。因为草民伏身所在,同围墙差不多高低,看不出围墙内情形。一望那队巡逻的将爷们,已走得没有踪影,也许从那面绕回来,也未可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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