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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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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神围墙上的贼人倒真有身手,只见他全身不动,运用壁虎功,宛如一条长虫,竟从围墙上飞快地向里移动,转眼之间,已游身到第一重大堂的侧面。大堂的飞檐离围墙尚有一二丈远,墙内却有一株高大梧桐,贴近堂屋檐,贼人一长身,唰的飞上梧桐,更不停留,梧桐树上接脚,一忽儿便已蹿在大堂屋瓦上,身形一恍,又復不见。草民也趁下面没巡逻的,跃下地来,飞奔到大堂相近的一段围墙,纵身上去。一看墙内,大堂阶下,好一大片广场。似乎听得大堂内步履杂沓,灯火通明。 “草民不敢停留,仿照贼人办法,也从梧桐接脚,飞身跃上大堂檐口,避着下面的耳目,游身到大堂屋脊,露顶向里偷看,屋脊层层,重楼叠阁,不计其数,竟不知贼人隐身何处,内外更柝之声不绝。草民也觉得这样严密戒备,定然其中有事,破庙内贼人口风,也同其他盗窃案不一样。倘然我师傅真个在此,最要紧的,还是寻到他老人家再说,所以草民胆大妄为,在公爷府的屋瓦上,到处乱窜,想探寻我师傅的下落,穿房越脊,一直进宅门以内。 “草民刚停身伏在宅门内穿廊顶上,听得下面不少人从远处一路说笑而至。这当口,猛见一条黑影,竟从天井里飞上厅檐。草民一看,正是从破庙一路跟来的贼人。草民伏身处所,离那贼人太近,已无法避面。贼人窜上厅檐,一转身,看见了草民,也是一惊!不防他身形一塌,唰的又蹿上屋脊,越过屋顶,隐落后坡,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向草民打量了半天,忽然点手相招。草民明白他的意思,在贼以为草民一身乞丐的打扮,既非同党,也非府上之人,定是没有出息的鼠窃之辈,没把草民放在心上,所以点手相招。 “草民被他这一招,倒有点愕然失措,人急智生,忽然想出一个计较,也朝他打了个手势。细听下面,人声尚未进厅,故意做出乏货嫩角一般,向贼人连爬带滚,挣命似的挣到屋脊。 “那贼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悄悄说道:‘朋友,我看你初次上线吧,这样的高楼大屋,我真不信,你怎样进来的。’ “草民肚里暗笑,一手攀着屋脊,身子往那边移。一面嘴里不住喘气,悄声答道:‘不瞒你说,我还是昨夜进来的,满想得点甚么就走。想不到这几天,公府特别紧,今晚尤厉害,吓得我伏在这儿,一动不敢动,肚子饿得要命。现在我甚么也不敢要,只想逃出命去。如果今晚逃不出去,与其活活饿死,不如自己喊起来,叫下面的人捉去。小偷无死罪,大约不至于把我怎样。我正在急得要命,想不到你老哥也来了。没有别的,求求你看在同道面上,携带携带,我无论怎样乏,替你巡风还可以的。’ “草民说时,故意做出哀苦不堪的形景,贼人听草民一番哀求,又气又笑,暗地连连大唾。看他一副鄙夷不屑之态,如果下面不是人声渐近,他定要大声斥骂我如此不堪,还现甚么世。还好,他只低低笑骂道:‘活宝,你大约穷疯了心了。’说了这句,一伸手,扯住我腕子,隔着屋脊一提。草民藉他一提之力,也趁势越过屋脊,故意踹得大厅后坡的屋瓦‘喀嚓’碎了两块。贼人一惊,低喝:‘废物!’骂了一句,忽然侧耳细听。原来下面巡逻的人,业已走进大厅内,似已散坐在穿廊底下,彼此笑语起来。 “那贼人仗着停身后坡,毫无惊慌之态,一身浓厚的酒气,直冲我鼻管。草民暗地打量,影约看出贼人,一张皮包骨的黑瘦脸,嵌着灼灼放光的两颗鼠目,颇有精神。讲到小巧之能,实在草民之上,不过破庙内一壶千日红,却帮助草民不少力量。 “贼人这时似已酒力发作,蹲在屋上,老是摸胸哈气。冷风一吹,说不定张口要吐。草民一看机会已到,却又一眼瞥见,贼人鱼鳞绑腿里面,左右分插着两柄插子,草民却是空拳。这当口,草民已同贼人贴近,猛然假作失足一滑,把两片瓦蹬离了原位,唰地飞落厅后檐下,立时地上‘吧哒’一声巨响。 “贼人一抬头,低喝一声:‘做甚么?’草民不容他跳起身来,横着一腿踹去,砰的正踹着贼人的左胯上,贼人身不由己,骨碌碌向檐口滚了下去,眼看要跌落厅下,好厉害贼人,身子刚落檐口,却被他两手一攀承雨水的檐溜,整个身子吊在檐溜上,两脚一拳,向上一翻,又被他捲上厅檐。草民乘他立足未稳,随手揭起一叠瓦,向他砸去。贼人两足一点,竟自避开。可是这叠瓦,一到地下,响声震天。 “下面大呼捉贼,上面贼人也红了眼,竟不顾一切,厉声喝道:‘鼠辈!原来你是沐家人,俺今天不把你狗头带走,誓不为人!’ “喝罢猛一抬腿,从腿肚抽出一柄尺许长,两面开锋的匕首。一点足,连人带刀,直向草民刺来。来势凶猛,草民一迈步,越过屋脊,便到前坡,贼人扑了一个空,更不停留,追踪而至。但是瓦上不比平地,下面阴阳瓦最难踏实,一个落不稳,上面递出去的兵刃,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贼人吃了酒醉的亏,一阵翻腾,酒力格外汹涌,身法、步法都大减神色,加上下面弓箭手已纷纷赶到,贼人难免心慌意乱,二次赶近草民身边,左掌一幌,右腕雪亮尖锋,分心刺到。草民一侧身,飞起一腿,正踢在寸关尺上,手上匕首唰的脱手飞去,向厅前落下。 “贼人一失神,草民趁机一转身,巧不过,贼人正哈腰拔取左腿插子,还没拔到手中,已被草民从后面横腿扫去,扫个正着。贼人身子向前一冲,当然顺着屋坡建瓴之势,向下溜去。 “可是贼人真够歹毒,明知要吃亏,却在冲下的当口,还要施展‘倒打金钟’,两手在前一按瓦面,两腿往后一登,满想趁我腿未收回,借此钩住我腿,施展‘金丝纽’,溜住冲溜之势,草民果然被他一钩之力,跌翻瓦面,却是两腿在前,顺势而下,只要两手一按瓦面,原很容易支撑住,草民却借劲使劲,顺着瓦面,两腿用力一登,正登在贼人屁股上,贼人本已一腿扫下,哪经得从后又是一登,箭也似的溜下去了。 “草民知道贼虽然酒醉,毕竟不弱,慌大喊下面留神,自己也跟着飞身而下,特地砸在贼人身上,把贼人砸得晕头转向,使他难以逃走,这便是草民冒昧进府的经过情形。想不到草民误打误撞,真被草民找着了我师傅、师弟,草民便是受公爷重责,也是甘心的。”说罢,复又跪在地,连连叩头,嘴上还说着,“沐公爷,恕草民无知,从轻发落。” 沐公爷听罢通臂猿张杰一番话,不住点头,回头向瞽目阎罗笑道:“令高足所说情形,很有关系。他这样苦心孤诣地找寻师傅、师弟,很是不易。我看令高足非但心术端正,人也异常敏捷干练。老英雄替老夫安慰他一下,快替他更换衣服,留在老英雄身边,也是一条臂膀。待老夫审问那贼人以后,咱们再仔细商量。” 瞽目阎罗慌连声称谢,立时迈步,走到公案前面,朗声说道:“张杰,仁义的公爷念你事出无心,助擒贼寇,恕你夤夜闯府之罪,还不谢过公爷,随为师更衣伺候。” 张杰高兴之下,慌又向上叩了几个响头,立起来,转身又向自己师傅叩下头去。 师徒一见,心里都有说不尽的悲哀,公堂上却不便诉说哀情,由瞽目阎罗领着他离开公堂,走进侧面自己卧室内,更换衣服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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