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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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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看着,忽然喝声:“带犯!”一队卫兵拥进一个破烂叫化子的贼人来。二公子天澜只觉这名贼人,也许是个平常窃犯,与师傅所说无关,可是在红孩儿左昆眼内,便不然了。在犯人走上甬道时,被两边夹道而立的军吏遮住了整个身子,犯人身量又不大高,只见着一个草巢似的头顶,从缝里穿过去。等到犯人迈步上阶,微一长身,靠左边的兵勇,一闪身,露了空档,从灯球火把的光下,突然看清犯人面孔,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日夜牵罣的张师哥通臂猿张杰,心里一惊,猛然喊出声来。那犯人经自己一喊,略一停步,向这面抬头,这一来,格外断定是张杰无疑。他来不及知会二公子天澜,跳下窗来,奔出暗间,悄悄从人家身后,绕到公案后面,蹭近自己父亲身旁,悄悄牵衣,告诉犯人是张师哥。耳语未毕,张杰已被众勇推进屋来。瞽目阎罗急张目注视,果然是张杰,一时揣不出内中情由,只好躬身向沐公爷,低低告诉说:“此犯便是石龙山失散的门徒张杰。请公爷审问他的来踪去跡,便可分晓。” 沐公爷一听贼人是他门徒,起初听得不由地一愕,一想起张德标报告的捉贼经过,便也推测八九,悄说道:“老英雄望安,老夫自有主张。” 这时,通臂猿张杰步步进前,心神略定,也已看清自己师傅果然在此,最喜小师弟依然无恙,父子团圆,不觉心花怒放,精神一振,一抖机伶,不待左右军健威吓,急忙抢上几步,朝上一跪,朗声说道:“草民张杰参见公爷,求公爷恕草民夤夜进府,礼貌不周之罪。” 沐公爷微微一笑,道:“你就是左老英雄的门徒,通臂猿张杰吗?” 张杰应声:“是!” 沐公爷两眼一看左右,喝声:“松刑!起来讲话。” 令出如山,军吏们当然替张杰立时择下身上镣铐,可是下面许多军健吏目,不知内情,看得莫名其妙。尤其是把总张德标,暗想我们大爷几时同这般江湖人打交道,一见犯人的面,连他外号姓名都叫出来了。 却见张杰立起身,摘除刑具以后,又向上连连打躬,却不敢同师傅说话,偷眼看自己师傅,卓立沐公爷座后,多时不见面,似乎显着面貌丰腴,比以前格外精神。同师傅并肩立着一位,体态威武,衣饰鲜明的大汉,却不知何人,哪敢多看,慌敛神垂手,肃立一旁。 只听得上面沐公爷缓缓说道:“张杰,我从你师弟左昆口中,得知有你这么一个人。因为在石龙山匪窟你同左昆失散,你师弟由我审出情由,带到本府,同他父亲见面,但不知你怎样逃出官军的看守,直到今晚进我府中,帮同捉贼。你师傅、师弟都日夜挂念,本爵未审那名贼人以前,也要听一听你到此情形,你就从实说来便了。” 张杰原是六扇门里出来的人,心思又来得灵活,沐公爷这当堂释放,当然是师父、师弟通了关节,但是里里外外这许多人们,如果自己不宣佈真情来历,谁也看得有点兀突。心里略一思索,便躬身回禀道:“草民理应禀报爵爷。那晚草民同师弟左昆,从匪窟破庙中逃出来,巧逢大军围剿。两人被埋伏草原的官军误认为逃匪,双双擒住,缚捆草中。幸官军同匪人交手,看守略松。庙中火起,逃匪愈多。草民得此机会,暗地挣脱缚束,乘乱脱逃。心里却惦着师弟,未敢远走,伏在远一点的山坡树林内,偷看官军业已得手,押着无数的俘虏,会合攻庙军队,整队返营。山口要隘的几路伏兵,也一律撤退,草民才得安然走出这座山口。 “可是路径不熟,慌不择路,在崎岖的万山丛中,盘旋到天亮。登高四望,才知误入深山,不知从哪条路可通胜境关。折腾了一夜,连惊带吓,又乏又饥,外加山瘴风邪,乘虚袭体,只觉一阵寒噤,顿失知觉,竟自倒卧在荒山丛中。等到苏醒过来,已被一个老猎户,背回一所山石垒成的小屋内,藉草而卧。 “那猎户是个老苗子,夫妻两口,颇和善,常进城市销售各种兽类的骨肉皮张,久同汉人交易,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承他们收留石屋内,将息了十多天,才觉身体复原。可是身边银两早已失落,分文无存。一身衣服,本是从匪人身上剥夺下来的,也弄得污秽破烂不堪。没奈何,谢别了老苗户。一路乞讨,又走了不少日子,昨天才挣扎到省城,一心先寻找敝业师和上官老达官,预备寻着了老两位,再设法探访我师弟的下落。 “不料到了南城那所小客店,仔细一探问,店伙们说是,以前确实有一个摇串铃的走方瞎眼郎中,寄寓在此,没有几天,便不知他到哪儿去了。再问可有复姓上官,年纪已高的老达官到此耽搁,店伙竟说没有。 “草民满望一问便有着落,这一来宛如万丈高楼失足,一颗心迷迷糊糊的,不知如何是好,最难过的小小年纪的师弟,失散异乡,将来如何见我师傅的脸,心里一急,神不守舍,迷迷茫茫的向城外大道走去,一不小心,无端碰在对头走来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一身酒气,走路歪斜,似已有十分醉性,却不料被草民误撞了一下。醉鬼屹然不动,反而把草民,撞得往后倒退了六七步,几乎跌倒。草民心里一动,料到这人身上,定有功夫。那时草民,本来心乱如麻,也不知自己往何处,被他一撞,却清醒了,立定了脚,让醉鬼过去,自己也预备回城。 “不料醉鬼一面走着‘之’字步,一面嘴上不干不净的一路海骂,虽然口音奇特,不易听清,可是其中有几句,大约说是:今晚老子们要事在身,否则先拿你这狗头开刀。草民听得也有气,听他口吻,绝不是好人。心想横竖我也要回城,倒得盯你一下,看你往哪儿去。 “这时醉鬼已向前走了有一段,因为起初没有理会,又是夜色迷离,始终没有看清他面目。这时存心盯他,掩在他背后二三丈远,不即不离的盯着他。将进城门的时候,他一抬头,向城上箭楼打量了一下,一点头,便大模大样的走进城门去了。我料他今晚在城内要做案,预先看一看城门高度,预备深夜城门关闭时翻越城墙。等到草民跟进城内,他头也不回,到了十字路口,他一拐弯,往东走去。 “草民决心盯他,当然亦步亦趋,原来向东去的街道,颇为荒凉,尽头处孤另另的一座关帝庙,四围空地多房少。这时路上已没有行人,草民掩在暗处,看他毫不迟疑,到了庙前,像走熟了一般,直向庙内进去了。草民走近一看,那座庙宇只两进屋,已经破烂得不像样子,好像无人管理一般。草民料那醉鬼利用破庙作贼窝了,不敢向正门进去,绕到庙后,跃上墙头,一看中间破殿内,微有闪烁之光,似乎还有说话声音。草民跳下墙,蹑足掩到殿后台基相近,略一辨别庙内情形,才认定是所荒庙,久无人住,进去的醉鬼,贼人无疑。 “草民又悄悄掩到后殿门旁,两扇破门都是关着。可是年久木糟,门缝离得老宽。凑近往内细看,这时天已昏黑,殿内黑黝黝甚么也看不出来,只靠南殿角上,却有一支蜡烛点着,火苗窜得笔直,从这点烛光看出殿角铺着很厚的一层干草,草上面对坐着两个人,中间四块砖头,支着一块破木板。木板上除一支红烛以外,还有一把锡酒壶,板上似乎还有几包腊鸡、风鱼一类的下酒物散乱搁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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