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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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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当今皇帝是位英主,登基以后,霹雳一声,首先铲除魏忠贤、客氏二人,连带这位碧落真人慌不及逃回云南老家,隐迹滇蜀毗连的边界,苗人麇集的丽江府属十二栏杆山。因为这位碧落真人原是苗人族类,据说还是汉代孟获后裔。可是这位碧落真人,确是苗族中特出的人物。一身武功,实非常人所及。他虽属峨眉玄门一派,却被他独出心裁,悟澈各派武术的真奥,独创一门拳剑。这人除出种种怪僻不正的心术,单论他一身功夫,不是恭维他,实在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现在能够同他颉颃的好手,实在没有几位,怪不得他大言不惭,在少林、武当两大派之外另竖一帜,终有一天,会一会少林、武当的能者,争一争谁雌谁雄。他这句话并不是空言,别派不知道,我们少林门下几位长者,时时预备他这句话实现时的应付方法。 “前几年碧落真人极力韬晦,深隐十二栏杆山,唯以教门徒为事。近来魏、客两人死后逃亡的死党,常同他秘密交往,有所图谋。他心计至上,到现在自己秘不露面,教他手下几个得意门徒,在川、黔、滇边境以授徒别创一家武术为名,密布党羽,联络亡命,待时而动。而且他的独门武术,绝不传授汉人,所以他的门下,都是苗人族类,用心极为深刻。他自己认为门徒中最得意可以继承衣钵的,便是六诏山的九子鬼母。 “据我们葛师弟暗中考察,九子鬼母虽是个丑怪绝伦的一个老婆子,论武功确与乃师不相上下,论心计诡谋及怪僻性情,更与碧落真人志同道合。这几年九子鬼母搜罗了不少党羽,占据了阿迷州一带土地,事事先丈夫狮王普辂出头,自己隐在六诏山秘魔崖秘划一切,同他师父举动一般主意。不过在碧落真人尚以为现在时机未至,九子鬼母却已等不及,这几天时时在暗中布置发动。 “她第一步计划,先派几个得力党羽,煸动云南边境苗匪,扰乱边境,占据要隘。不论成功与否,借此牵动官军,使官军疲于奔命;第二步以报私仇为名,仿效江湖仇杀举动,派她丈夫率领几个有本领的心腹,先把效忠朝廷、屏落南疆的沐公府全家明杀暗刺,消灭了第一个障碍物。这两步计划尚是暗地施展,到了第三步,半明半暗,使她丈夫普辂出面,自己仍在后面牵引,用威力胁逼滇南各寨土司,悉听自己号令,预料滇南较有力量的土司,没有几个能与自己抗争的。即使有几个抗不听命,凭自己现在力量,不难一鼓而擒。 “这三步计划,如果次第实现,滇南悉为已有,无异半个云南属于九子鬼母了,然后明目张胆,发动其他州府埋伏的匪党,同时并举,驱戮汉官,直捣省城。沐府既已消灭,这不易如探囊?等到席卷全省,便要请她老师碧落真人下山,称孤道寡的大干了。他们这种狂妄的野心,虽然一想情愿,无异痴人说梦,可是冷眼看到这几天云贵交界一带,苗匪蠢蠢思动,以及九子鬼母手下飞天狐等行动,都可以看得出来,尤其石龙山胜境关一带被关隘守军搜查出匪人身上都带着‘票布’(匪人奉命集合的符号),上绘双狮。官军茫然无知,其实便是狮王普辂同他儿子小狮普民胜的记号。 “这样蛮干起来,且不论他们成败,试想云南一省老百姓受祸到什么地步?倘若事先能够设法消灭这场大祸,真是天字第一号的无量功德。为朝廷,为百姓,为少林、武当两派发展,连带也替我们这位师侄母子帮了忙。我们葛师弟不自量力,竟抱着这样宏愿,特地千里迢迢,派人把老衲找来,商量此事。这几天我们从哀牢山带着何师侄一路行来,想从此地到武定州边界和贵省会经州毗连的绛云岩,去找我们内家掌门师兄独杖僧计议此事。 “我们少林派所称内家外家,同世上传说的不同。世上分别武功,往往称为内家、外家,其实应称为内功、外功。我们少林门徒遍天下,僧俗全有,所以分别皈依三宝的门徒称为内家,俗家门徒称为外家。这位掌门师兄独杖僧,比老衲年岁大了一二年,是我少林南派执掌祖师戒律的内家长老。我葛师弟便是少林南派外家掌门人,所以此事需要他们两位掌门人合议而行。 “到绛云岩去,此地是必经之路,想不到一进铜鼓驿便在道上碰着九子鬼母手下健将飞天狐带着两三个党羽骤马进市。老衲并不认识他。何师侄偷偷儿回到三乡寨归省老母时,暗地见过飞天狐和仇人的面貌。葛师弟专为探查贼党行动,也认识飞天狐。一见他飞马进市,我们便跟踪而来,却见他在临江楼对面一家宿店下马进门,我们也进临江酒楼,却教何师侄到那家宿店暗探飞天狐行动。更想不到又遇上老施主同飞天狐狭路逢仇的一档事。 “我葛师弟真个地理鬼,他非但认识老施主,而且知道老施主同飞天狐结过梁子,连老施主此番由蜀到滇的缘由他也猜度得一点大概。他说老施主业已在家纳福,忽然只身到此,定是来寻找好友瞽目阎罗来的。我问他怎样知道得如此清楚,他说从阿迷同沐公府两处暗地探得来的。老施主好友瞽目阎罗假扮瞎子,现正投入沐公府,充二公子武教师呢。” 无住禅师滔滔不绝说到此处,对面侧耳静听的上官旭突然听出瞽目阎罗消息,立时精神奋发,长髯乱点,赶着问道:“啊,原来他进沐公府去了。老禅师说的一点不错,我正为他来的,但不知他在沐府充教师是确实的么?” 无住禅师道:“大约不假。因为我们葛师弟为了九子鬼母这个女魔头,时时运用他的神出鬼没的本领,暗探贼党举动,顺便也探明了飞天狐以前在瞽目阎罗手上吃了亏,和贼党商量好报仇的计划。后来暗探沐公府对贼党举动又无觉察防备,去了几次,便发现了瞽目阎罗。再从别处得到片断的消息,四下里一印证,便了然于心了。这事且不谈,刚才老衲已把过去九子鬼母等行为说明,现在要讲到今天我们葛师弟临时想到主意,想借重老施主身上,成就这件无量功德了。” 上官旭听了半天,对于借重他办此大事一节,还是莫名其妙,不禁开口道:“老朽在成都时,也听人谈起滇南大盗狮王普辂这个人,却没有知道九子鬼母,碧落真人等名声。想不到事情这样严重,怪不得老朽来时,经过可渡河当口,虽然瞧不出什么,可是沿途关隘,盘查严紧得很,行旅们也常交头接耳,神色慌张,好像不大安静似的。此刻听老禅师讲起贼党们三步计划,果真有点因头。希望葛大使施展旋转乾坤之力,挽回这样劫数,非但是件莫大功德,而且为江湖侠义、武林同源,做一个万世榜样!岂止一省生灵,视同生佛,连当今皇帝,也要铭感于心的。不过像老朽风烛残年,武功浅薄,办得出什么大事?怎的说到借重老朽成就功德上去呢?这样岂不耽误葛大侠的大事么?” 无住禅师呵呵笑道:“我们这位师弟这颗心,真是玲珑七窍,起初我还疑惑他猜度出来的,未必事事合拍,此刻同老施主当面印证,才觉得他设想的计划,实在妙到毫巅。如果九子鬼母的第二步计划,真个实现,确非借重老施主不可,而且是老施主千愿万愿,求之不得的。别的事且放在一边,同老施主千里访寻的好友有切身关系。目下危机隐伏,难免与沐府同遭惨祸。老施主听到这样消息,当然急友之难,想法去救贵友,脱掉一场大祸。可是贵友瞽目阎罗因为居久交厚,师生情深,一经发难,绝不肯独善其身,悄然离去。 “这一来,救贵友便是救沐公府;救沐公府,又无异救云南百姓,而且我们这位天衢师侄的事,也算得顺带公文一角,一举而百事俱妥。不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宛如一盘零零落落、大大小小的珠子,需要一条线索,把珠子穿成一串,成功一件东西,老施主就是唯一无二的线索了。” 无住禅师说到这儿,上官旭才恍然大悟,霍地立起身来,庞眉紧锁,满面愁容向无住禅师不住拱手道:“哦,现在老朽明白了。老朽此番赶到云南来,本为的敝友单身涉险,不大放心。现在敝友那儿既然危机隐伏,葛大侠又立志挽回浩劫,老禅师又是少林名宿,俗语说得好,救兵如救火,我们何妨就此开船先赶到沐公府,通知府内。想那赫赫有名的沐公府,又在省城内地,只要事先知道贼情,不愁没有抵制之法的。” 无住禅师微笑道:“老施主且请安坐。施主对于沐府情形,大约尚未明了。照说沐府中仅家将军弁少说也养着一二百人,可是历年养尊处优,过惯太平日子,一旦有事,未必有用。再说沐公爷沐启元,现在正在奉旨剿平边匪,府中稍有能力的将弁都挑选随征,助守关隘。便是沐公爷没有出征,得知阿迷贼情,调兵守卫公府,恐怕也是毫无用处的。老施主不要小觑九子鬼母,她手下确有几个厉害人物。何况飞檐越屋,暗中下手,人多并无大用。仅凭贵友瞽目阎罗一人支撑,太已危险。这样天天防贼,也不是事。 “不过施主暂时可以放心,这几天九子鬼母第一步的计划,眼看没有多大用处,施展第二步,也需相当日子。因为第二步计划,专对沐家,却须等对头仇人沐公爷班师回府,然后派几个得力部下,暗进沐府,一举把姓沐的一家门洗个干净。他们这条毒计,最早也要半个多月方能发动,我们现在最要紧的,要听葛师弟同掌门长老独杖僧议定的办法。他们两位好比行军正副主将,我们恭听指挥好了。 “刚才葛师弟嘱咐老衲,和老施主说明情形以后,务恳老施主和老衲、何师侄同到绛云岩聚会。在我们对付九子鬼母的计划步骤尚未确定以前,万不能让阿迷贼党得知一点风声,连沐府都不能让他知道。现在省城贼党潜伏,沐府举动,贼党时时暗地窥探,详细备知。如果老施主此时赶到沐府,有害无益。即如今晚飞天狐暗开玩笑,一点都没有露面,便是这个意思。” 上官旭嘴上连连称是,心里却巴不得同瞽目阎罗见面,但是人家这番举动,关系太大,自己刚受恩惠,怎敢异议。当下商量停当,不到天亮,便命开船向来路回去,因为到武定州绛云岩仍须回到梁王山起旱。无住禅师、何天衢、上官旭三人起旱以后,又盘山越岭走了相当日子,才踏上绛云岩。龙脉绵长,和上官旭一路经过的兀泊山、梁王山、双腰峰等山脉都相衔接。到了绛云岩,便觉前面走过的山峰,都在脚下,但是抬头一望绛云岩顶,岩腰以上,便被蓬蓬勃勃的云气遮住,偶然氤氲缥缈之中,露出危峰一角,格外显得上接青冥,高不可即,而一派葱茏郁秀之气,和一路所见峰峦,大不相同,便觉此山灵气所钟,岩外已是如此,岩内更不知有多少秘区奥境,深蕴造化孕育之奇,更可想见隐居此中的独杖僧,定是一位绝世高人了。 上官旭一路行来,已觉察这位无住禅师武功造诣,非自己可以测度,便是跟着老和尚亦步亦趋的何天衢,虽然绝不显露,在行家眼中,早已看出已到上乘地步。在水上舟行一段,尚不觉得,自从梁王山下上岸,走的都是崎岖山道,尤其是近绛云岩一大段山道,更是险仄难行,可是人家老和尚比上官旭年岁还大,大约知道上官旭不行,并不施展陆地飞腾之术,飘飘大袖,雅步从容,行走非常潇洒。饶是这样,上官旭还有点望尘莫及。到了绛云岩下,大家停下来,略一休息,上官旭已是面红气促,偷眼看人家,不用说老和尚,便是何天衢也比自己强得多。暗想自己江湖上混了这大岁数,怎么混的,这次来到云南,又几乎把老命送在铜鼓驿,想不到因祸得福,倒碰着高人了。如果早三十年碰着,正是访师求友的好机会,现在一切都晚了,可是跟在人家后面,开开眼也是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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