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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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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旭无法,只可仍在炕上相陪。这时船后梢高卧的船老大一家人,已被岸上一番呼叱,和船中的举动惊醒。虽然互相惊疑,却摸不透怎么一回事。从后舱板缝偷瞧,却见中舱又多了一位少年客人。船老大偷视的举动,怎瞒得过中舱的主客,却好上官旭寒暄已毕,无住禅师忽向上官旭附耳低言。 沉了半晌,上官旭便高声唤起船家,也不说明所以,便命船家开船,移到左面市稍狮吼峰鸦嘴湾停泊。船老大莫名其妙,暗想这样不是又倒开回去了,自作聪明,猜摸客人,定是明天还要游一游狮吼寺,也不多问,便唤醒船伙,拔锚起舵,掉转船头,向鸦嘴湾摇去。七八里路片刻就到,便泊在狮吼峰脚下。时已深夜,非但岸上一带江堤,绝无行人,便是江面上,也无片帆经过,满目荒凉,只有自己这只孤舟,泊在此处。 上官旭等得船已下锚,又嘱咐船老大道:“我同这两位客人,多年不见、有许多话要谈。明天何时开船,也不一定。你们只管睡觉,今晚没有你们的事了。” 船家哪知上官旭的用意,听说客人不走,还要谈天,正对自己的心思。泊在这样荒凉地段,客人们深宵坐谈,无疑替自己守夜,乐得安心高卧,立时钻进后梢,补他的好梦去了。这里上官旭说道:“老禅师令我移舟此处,定有机密要事赐教。后梢船夫们蠢如豕鹿,沉睡如死,不虞泄露,便请见教吧!” 无住禅师侧耳一听,后梢果然吼声如雷,此唱彼和,不觉微微一笑道:“他们虽然愚蠢,倒是无挂无牵,一家人泛宅浮家,也是乐事。” 下首坐着少年却说道:“师伯说他们安乐,倘若阿迷贼党,真个不顾一切发动起来,连他们也难以安生了。” 上官旭听得吃了一惊,知道话出有因,正想动问,无住禅师道:“今天我们同老施主巧遇,真是奇缘。在老施主一心感念我师弟不止,却不知我师弟也感激老施主今天的巧遇呢!” 此语一出,上官旭又迷惘不解。 无住禅师又说道:“这件事不发动则已,一发动不知要伤害多少生灵。如果能够事先把他消灭,在佛门弟子看来,是一件无量功德的事,也是侠义豪杰应做的事。我们那位师弟,在临江楼碰到老施主以后,临时想出主意,想把这件大功德,借重老施主身上,一步步地把它圆满做成,所以托老衲同这位何师侄留在此地,冒昧登舟,乘机说明一切。而且预料这件事,老施主没有不愿意的。” 无位禅师说到此处,上官旭一发惊奇不止,正不知要他这样年迈苍苍的人,担当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无住禅师笑道:“施主不必惊疑,待老衲说明其中情由,便见分晓。”说着一指少年道,“这位何师侄,便是滇南维摩州三乡寨,何大雄何老土司的公子,名叫天衢。也就是葛师弟生平唯一无二的门徒。我师弟从来不收门徒,终年浪迹江湖,也没法收徒传艺。唯独对于天衢师侄,却是例外。因为何老土司何大雄的的确确是个汉人。滇南有身份的苗女,常常赘汉人为婿。汉人一经人赘,便须弃掉本姓,改从苗姓,生下来的儿子,苗人称作白儿子。 “当时三乡寨土司,却巧也姓何。何大雄原是孤身一人,游学到三乡寨,便成就了千里姻缘,被三乡寨土司看中。虽然同姓,可是汉苗不同族,苗人也不管这些。三乡寨老土司,因为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一位独生女儿,便把何大雄赘入土司府内,儿婿兼当,更不用改姓,老土司死后,便承继了土司职位。不知细情的,还把何大雄当作苗人。何大雄袭位后,便生了天衢师侄。 “不意祸从天降,那时阿迷大盗狮王普辂业已出现。他窥视三乡寨土司府的富厚,纠率党羽,黑夜混入土司府内,却被何大雄夫妇警觉,长鼓一鸣,何大雄率领苗卒围杀群盗,非但没有损失,遂捉住盗党多人,立时枭首示众。漏网的只盗魁普辂及侥幸逃免的一二盗党。普辂怀恨在心,等待何大雄外出时,竟用喂毒标枪,从暗地飞枪狙击,把何大雄生生穿胸标死。 “这时我们天衢师侄,仅只十三四岁,幸亏他母亲御众有法,教子有方,竟被三乡寨苗族推戴,暂摄土司职权,好像皇太后垂帘听政一般,苗族却称作‘耐德’,待天衢长成,正式承袭土司。这种事在各苗族里不算稀罕,汉官方面,也照例承认。可是天衢的老太太,颇具男子心胸,时时卧薪尝胆,誓报夫仇,希望自己儿子长成,手刃父仇,才称心意,常常督率天衢,苦练武功。苦于三乡一带没有出色的武师,时时四处派人探访,居然被她打听出葛师弟的居址。 “这位老太太真有志气,悄不声地改扮普通乡妇,携着儿子向哀牢山进发,沿途吃尽苦头,受尽深山毒蛇猛兽的危险,居然至诚所至,金石为开,被他们母子俩寻到我葛师弟隐居之所。却巧我师弟从外新回,这位老太太立时领着儿子在我师弟面前,长跪求师,哭诉一番心愿。我师弟敬重她节孝双全,志坚意诚,也就破天荒地收留了这位门徒。 “那时节,我们天衢师侄不过十五六岁,到现在整整六七个年头,已年逾弱冠了。讲到本领,大约已得我师弟十分之六七的功夫,要想手刃父仇,上慰亲心,大约已不致十分为难。不过现在狮王普辂,也非当年为盗时的普辂了。他同九子鬼母联合以后,非但武功精进,远非昔比,而且羽翼已成,势力通天,阿迷四近各寨苗族,威逼利诱,尽成他的附庸。维摩三乡寨距离又近,真亏何老太太暗地咬牙,明地屈心降志地归附他,这几年来总算相安无事。 “但据何老太太意见,普辂并没有忘记从前的过节,以为虽然是个女子,反不上天去,迟早可以随自己手里转。他却没有注意到外面还有卧薪尝胆的天衢师侄。何老太太也掩饰得好,说是早年幼子失踪,六七年没有下落,定被匪人拐骗去了。哀牢山拜师的事,近身人没有一个知道的,非但普辂相信不疑,连三乡寨本族,也没有一个不信的。还有几个近支苗族,以为‘耐德’一死,土司职位和家产都有占据希望,拼命暗中争夺,预向普辂面前献媚奉承的很多。 “可怜何老太太一心望着儿子学成惊人本领,突然归来,手刃父仇,承袭父职呢。但是事情没有这样简单。现在狮王普辂已变成九子鬼母的前站先锋。普辂自己做不了主,事事奉着九子鬼母命令而行。专找普辂报杀父之仇,或者还容易,报仇以后,想母子团聚,平平安安地承袭父职,这是万难做到的,除非把九子鬼母一群妖魔鬼怪统统剿灭,才能除掉祸根,安居维摩。可是这样事,岂是一人之力所能办得到的,所以非想一个妥当办法不可。 “不过这档事,无非关系着一家的祸福,尚算小事一段。还有同这档事有点连带关系,而比这档事重要万倍的,果真发动,最小限度引起苗汉残杀,全省骚动,也许播及邻省,酿成滔天大祸。这事已由我葛师弟暗地调查得清清楚楚。事情是这样的—— “早年奸党魏忠贤炙手可热时,他邸中供养着江湖奇特的人,很是不少,说他潜蓄异志,不为无因,其中最信任、最敬畏的,是一个异常诡僻的道士,魏忠贤亲信奸党都尊称他叫作碧落真人。这位碧落真人非但受魏忠贤的常年供养,还同当今的乳母客氏密切交往。如果奸党异志告成,这位碧落真人便是姚广孝第二,不过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道士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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