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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第九章 凯旋后的雀选

  当沈廷扬等大队袭击海盗的一晚,洪承畴坐镇在关帝庙公所内,连在病榻上的老父,都不敢回去看视,一夜不曾交睫,静候红旗报捷。接连派了几批探子,却都从半路上那队疑兵船上得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直到寅正,沈廷扬派人飞报,才把心上一块石头落地,立时分头和知会绅士们。大街小巷从征团勇的家属,也得了喜音,立时欢声动地,不约而同都赶到海滩来盼望到来,家家扶老携幼,塞满了五六里长的一带海滩,也可算得崇明近百年内一桩无上光荣的大事!

  这时洪承畴点齐留守的团勇,坐着十几号粮船,船头扯着欢迎旗帜,擂着得胜鼓,先从水路迎接前来。沈廷扬一见上流驶下一队粮船,第一只船头上立着丰容俊伟的洪承畴,心中大喜,慌拱手相迎。两船相接,洪承畴便跳过这边船,先致恭迎之意。沈廷扬也殷殷道劳,谢他留守之功。两人一番谦谢,接着便与高公旦、鲁颠等相见。前面那队欢迎船只,便掉转身来,一路细吹细打,作为先导,片刻抵岸。

  一对对标枪手、火枪手,最后一对对又扛着胜利品,雄赳赳、喜洋洋排上岸去。沿滩一带的人们,震天动地喝起彩来,人人面上表现出一种热烈的情绪,简直笔墨难以形容!这班奏凯而回的团勇们,得着这种无上的尊荣,和一种无法形容的痛快,只有一面走着,一面向大众含笑点头,表现出双方热情间的默契。等到团勇们统统上岸,只留少数团勇在最后几只船上,看守伤勇和殉难的尸首。岸上也有死者、伤者的家族,还在热烈欢呼,以为自己人也在上岸的一队团勇内平安回来,哪知已经长眠或呻吟着在最后船内哩!

  这时沈廷扬、徐洁人、洪承畴陪着鲁颠、高氏父女等,也缓步上岸。一班绅士连忙一齐打躬施礼,趋前奉迎。立时乐声大作,一路迎到关帝庙公所来。顿时杀猪宰羊,大摆筵席,犒赏凯旋人马。公所内几桌盛筵,自然鲁颠、高公旦、徐洁人、洪承畴几位高宾首座,沈廷扬和众绅士殷殷招待。韵娘、莺娘两位女英雄,早由沈廷扬招呼本家和绅士家中几个知书识礼的闺秀名媛,迎到沈家老宅另筵款待。

  这一天崇明的人们,不论老幼,个个欢天喜地,普天同庆。便是受伤殉难的人家,虽然免不了悲哀,却因当天沈廷扬在席上已和绅士们议定,殉难的遗属特别从丰抚恤,并且起造祠宇,春秋公祭。受伤的颁给医药之费,所以人人都赞不绝口。从此小孟尝三字,格外深印入崇明人脑筋内,无论什么事,只要沈廷扬一句话,无不唯唯从命。

  且说当日公所内几席酒,宾主尽欢,直吃到日落西山才罢。沈廷扬又从新邀着鲁颠、高公旦、徐洁人、洪承畴等到自己家中,另摆精致酒席替众人道劳。大家顺便齐到客房中看视老洪相公。洪承畴一夜不回,此时陪众人到老父室内,一看自己父亲已衣冠整齐,扶杖而起,面色又润泽了许多,敢自一场大病,竟好了十分之九了,心中自是快活。老洪相公而且谈吐朗朗,向鲁颠、高公旦等一一为礼,显得精神奕奕。

  他笑向众人道:“老朽这场病,多亏沈兄扶持,万不料竟好得这般快,真是叨扰沈兄和众位老辈英雄的荫福。昨天晚上记挂着沈兄杀贼,未知是祸是福,直到天亮时,得到凯旋捷报,这一喜非同小可,非但忘记了一宵不睡,连病根都似脱体了!喜得俺挣扎着下床来,扶着杖试了几步,竟像没有病一般!正想挨着出去给众位道贺,不料众位先光降了!”说罢,又向众人连连道贺。

  大家谦谈几句,恐怕他不宜久坐,便辞了出来。洪承畴依然陪着到了外边大厅上,大家依次人席。这一席酒不比关帝庙内,大家略脱形迹,谈兵论武,吃得兴致淋漓。内宅女眷们,也陪着韵娘、莺娘浅斟细酌。到了晚晌,内外打扫卧室,给男女贵宾安息。这当口,鲁颠却郑重其事地拉着徐洁人、沈廷扬,到另外一间静室内,悄悄谈了一阵,两人洗耳恭听,精神百倍,听到节骨眼儿,只齐说了一句:“全凭老前辈成全,晚生们终身感激!”说罢,又连连打躬作揖。

  鲁颠呵呵大笑道:“既然如此,一言便定。我辈不必拘泥繁文缛节,大节目不错便得。明天我自有道理。”说罢,各自分头安息。这一晚沈、徐二人睡得心安理得,香甜非常,连睡梦里都笑得闭不上嘴。人家说他们二人杀退海盗,全胜而回,自然快乐。但是聪明的读者,定已明白这两位少年的乐处,尚有不仅于此的!

  闲文休絮,且说第二天洪承畴起来,别了老父,到前厅来会众宾,已见沈廷扬、徐洁人两人,神采焕发,陪着高公旦、鲁颠笑话生春,大家都喜气洋洋。可异的,沈、徐二人对于高老头儿,比先前更恭敬了许多,趋承得无微不至!最奇高老头儿竟居之不疑,也不似先时客气了,未免暗暗纳罕。又听说两位女英雄在内已改换女装,却不见出来。高老头儿口气之间,决定在今天率领两女回家,沈廷扬坚留不住,只好吩咐管家摆设送行的酒席,一面又预备妥稳快的坐船。

  到了中午,珍馐罗列,水陆毕陈,比凯旋宴还要丰盛。韵娘、莺娘却依然不出来,直等到酒尽兴阑,高公旦起立告辞,命人通知二女,才见屏风后,女眷们拥出两位亸肩散馥、风履含珠的美人来,只看这袅娜体态,绰约丰姿,谁信得昨夜血战场中,也献过身手呢!却见这两位女英雄,徐步转过屏风,便低下头来,梨涡微晕,脉脉含羞,只向鲁颠微一裣衽,便先自出厅上船去了,竟不与沈廷扬等周旋一下。便是沈、徐二人,也像害羞似的,低着头,避在一边。洪承畴冷眼看得诧异,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来。接着高公旦笑吟吟与众人一一相别,沈、徐二人一路恭送出来。

  百忙里不见了鲁颠,一忽儿,见他左肩扛着一支六合枪,右手并提着两柄雌雄剑,枪杆和剑鞘上,却都结着红绿彩绸,打着双扣同心结,余绸拖着尺许长,跟着步趋如风的鲁颠,一路红绿耀目,飞舞而来。急匆匆来到高老头儿面前,笑道:“这两件要紧东西,不敢叫下人们送下船去,此刻叫他们两人(指沈、徐)自己送下船便了。”

  高老头儿笑道:“这几件干脆我带下船去便了,教他们分拿着一路走去,未免不大合适!”说着,接过枪剑,拦住众人道,“后会有期,不劳远送,请留步吧。”

  又向沈、徐二人道,“你们有客在此,不必远送。我诸事都托付鲁兄,你们有事,同他接头便是。”

  沈、徐二人口内唯唯应着,脚下却跟在后面,直送到停船处所来。鲁颠、洪承畴送到沈宅大门外,便回身进内。这时洪承畴心里一个闷葫芦,已从枪、剑的红绿绸上明白过来,却已来不及向高老头道喜。

  这时见鲁颠回身进内,笑道:“老前辈大喜!这个月下老人,做得真是珠联壁合,美满绝伦!却怪老前辈怎的不先通知一声,害得晚生没有向高老丈贺喜!”

  鲁颠大笑道:“别人不知道尚可,你怎的会不知道,还待我通知你哩?”

  洪承畴诧异道:“咦!晚生是局外人,怎会知道的呢?晚生不看到红绿彩绸,此刻还在鼓里呢!”

  鲁颠笑得跺着脚道:“你是局外人,尊大人可成了局内人了,你且怨你尊大人没有通知你便了。”

  这一来,洪承畴愈被弄得莫名其妙。鲁颠也不和他多说,一路笑着,回自己屋内去了。洪承畴急匆匆来到自己父亲屋内,一进屋,一眼看见桌上摆着几件兵器,也结着花花绿绿的红绿彩绸,心里一开,两只眼盯在几件兵器上,竟舍不得离开。

  老洪相公笑道:“你看这几把宝剑不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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