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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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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吓非同小可,这串朝珠比自己这条老命还看得贵重十倍,登时手足冰冷急喘上涌,似乎便要寿终正寝。众人大惊,一面替她捶背揉胸,一面分人连爬带跌去见那位巡抚大人。等到巡抚急匆匆进内宅,已听得那位老太太捶胸顿足如丧考妣的大哭起来,哭声一扬,内外顿时弄得沸天翻地。巡抚一面宽慰寿母,一面传谕属下,立时把全衙封锁不准一人出入。这时戏也停锣了筵席也吃不成了,内外大小男女贺客个个心惊肉跳,你看我我看你,哪敢放半句屁。 可是事也奇怪,那串朝珠众人亲眼目睹在老太太出来受贺时节,明明挂在胸前闪闪放光,怎的一进上房不到半盏茶时就忽然不见了呢?而且接近老太太的人,不是自己的子女儿媳便是常来常往的人员眷属,下人们也只老太太贴身服侍的几个丫环仆妇,在这青天白日众目炯炯之下怎么一忽儿就会不翼而飞呢?再说内外账房堆积如山的礼物件件都是贵物,贺客中人员的眷属哪一个不珠翠满头,怎么一件不丢偏偏丢了寿母独一无二的八宝朝珠呢?众人口里虽不敢出声,肚子里个个都这样思索。 这时捕厅标兵戈什哈全体动员,捧着大令,不管你何等人物挨个儿要搜查一下。那般女贺客看得苗头不对,一齐走进上房请老太太自己搜查以明心迹。这样把偌大的巡抚衙门整个儿翻了个身,哪有八宝朝珠的影子。可是好好的一场大寿,这一来弄得瓦解冰消。那位巡抚老太太果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个无止无休,那一般男女贺客也个个抱着一肚皮怨屈,碍着上官名分,只好垂头丧气等着解严令下鸦飞雀散。 当夜巡抚大人只拿属下出气,个个骂得狗血喷头。尤其是钱塘县的县太爷,前几桩绅宦人家的案子还未找着影子,又出了这一场天字第一号血海关系,眼看得这个七品前程断送在这串八宝珠上面了,最痛心的是巡抚衙门内礼物当中有他一尊一尺多高赤金麻姑,送进去时在戈什哈手中还花了不少门包,满望借这尊麻姑的金面官升三级。这一来非但枉费心机,还要吃不下兜着走哩。 可怜这位县太爷被巡抚结结实实申斥了一顿,还限他会同捕厅在三天内务须人赃并获。回到自己县厅同着那位捕头愁眉不展作了个楚囚对泣。那时节,咱们这位萧山太爷也正渡江祝寿,因为同那位钱塘县太爷同年兼同乡交情素厚,贺寿的一天寄宿在钱塘县衙门内,眼看得这位老同年,性命难保,便默然坐在一旁暗暗代为策划起来。说起咱们这位县太爷,同那位钱塘县却有天渊之别。她姓曾宫讳祥麟,字仁趾。少年登科,倒是个干练有为才智卓绝的人物。到了本县任上官声着实不错,上司也非常器重。” 来老头说到此处,甘疯子猛的酒杯一顿,开口道:“嗯!原来是他。” 来老头慌问道:“难道甘老英雄也认识他么?” 甘疯子点头道:“且不打岔,你再说下去以后怎样呢?” 来老头提起酒壶又替阖席斟了一巡酒,接着说道: “当时这位曾太爷肚子里打了个底稿,向那钱塘县同捕头开口道:‘事已如此急也无用。出事当口我也在场,照我细想,在失事的前后一忽儿工夫接近老太太的都是女人,依我猜度,贼人大半是女的。发现以后立时内外严密封锁挨个儿细细搜查,那贼人就是有天大本事也难插翅飞去。那串朝珠累累垂垂的一大串,如果藏在身边哪有搜不出的道理,而竟搜查不出来?这样你们就可想到搜查的时候那贼人依然混在贺客里面,可是那串朝珠却早已藏在预定的秘密地方了。 等到搜查完毕贺客退去,那贼人乘不备时又把赃物取出,跟贺客们混出衙门去了。’钱塘县同那捕厅听得果然有理,好象黑暗中放出一线光明。可是一转念,那女贼带着赃物已出巡抚衙门,此刻鸿飞冥冥,偌大一座杭州城哪里去找这女贼呢?岂不是依然大海捞针么?他口虽不言,面上惨淡慌张的神色,一望而知。那位萧山县微微笑道:‘老同年,俗语说得好,急事缓办,这样剧盗岂是一时半刻所能缉获的?依我说,你先权且宽怀,慢慢大家想个入手办法好了。’钱塘县额汗如流两手乱搓的说道:‘年兄说得好自在的话,抚宪这样雷厉风行定下三天期限,你岂不知?怎能缓办呢?’ 萧山县一抬身在他耳边低说了几句,这位钱塘县登时打拱作揖宛如遇着救命天尊一般。这当口忽然外边又传进话来,说是抚宪大人传谕叫钱塘县马上进去。这一下在钱塘县耳朵里又象是一道催命符,又吓得浑身筛糠般抖起来。萧山县皱眉道:‘事到如今,只有小弟陪你去走一趟再说。’于是房内那位捕头把两位县太爷送出衙门,兀自不敢回进花厅,捏着两把汗静候二人回来。直等到初更时分才见两位县太爷相将进来,一看钱塘县神色似乎眉头略展,一问所以,才知抚宪召见,因为贺客散尽以后又发现一桩希奇古怪的事。本日贺客女眷当中,有一位到任未久的藩台太太年纪很轻,生得花容月貌,是女客中最出色的人物,而且谈吐应酬件件来得。巡抚老太太虽是同她初见面,却爱她慧心美貌十分投契,送客时候老太太还纡尊降贵亲自送了几步,再三叮咛叫她常来走动。 不料这位青年美貌的藩台太太坐上绿呢大轿前呼后拥的抬回藩台衙门,一群丫环仆妇早已在宅门口迎候,等到轿子落地一窝蜂争前打起轿帘,预备搀扶这位千娇百媚的阔太太时,只齐齐喊声啊哟!轿中却空空如也,哪有藩台太太的影子!这一下只把那位皤然白发的藩台大人宛如由万丈高楼失脚,一颗心直跳出腔子外去。问起这般轿夫差弁,却又咬定明明从巡抚衙门坐轿回来中途并未停轿,怎会凭空飞去? 哪知祸不单行,偏偏这时管藩库几个吏目又慌慌张张的报称今天各县赋银上兑,点查藩库,忽然发觉失去库银万余两。这一来又把藩台吓得半死!几位细心的幕友,却觉得巡抚衙门刚丢了东西这边又丢了人,而且藩库又发现丢了银,三桩事同日发现实在太奇怪了。其中有知道东家底细的,说是藩台老夫少妻原非正配,这位太太新近从勾栏中物色来的。藩台看她口齿伶俐貌又动人,便叫她出来应酬,马马虎虎充起正太太来,哪知出了这一个大岔子,活象小说中的一阵风被妖怪摄去一般。 据几个轿夫说,这位太太是一个娇小玲珑的身体,抬在肩上本来轻如无物,又加太太出门关防严密,轿窗轿帘下得密不通风,所以一路抬来毫未觉得,更不知抬到什么地方丢失的。且不提幕友们议论纷纷,这时那位藩台急得象热锅上蚂蚁一般,在自己太太房内细细一检查不料又发觉失了许多贵重首饰。这一来把前后情形一琢磨,似乎这位太太并非无端丢失,其中大有道理,说不定巡抚老太太那串八宝朝珠也是她做的手脚。 他这样一琢磨,由惊转恨由恨转怒!而且丢失库银的关系也非同小可,硬着头皮立时坐轿赶到巡抚衙门自请处分,并请巡抚通饬全省,定要缉获这位逃走的太太才解心头之恨。巡抚听得也大大的吃了一惊,想不到这样千娇百媚的太太竟是个女贼!可是这一来,八宝朝珠总算有个线索。立时传谕钱塘县进见告知此事,一面分头传令水陆各码头加紧追缉,写明女犯年貌画影图形,悬诸通衢,务获究办。 这当口萧山县曾祥麟一同进见,仗着巡抚素日另眼相待替钱塘县说了几句好话,请求宽限。一面自告奋勇帮同办理,誓必拿获女贼以报知遇。巡抚也知道这样女贼神没鬼出不易擒获。素知萧山县曾令干练,难得他自告奋勇,就下密扎委他主持此事。曾祥麟奉委下来回到萧山,一心想破获此案见好上司,显显自己才干。就想到来老头是有名的老捕快,虽然退职告老,如果以礼相聘用面子拘束,不怕他不应承下来。这位县太爷这样念头一起,俺小老头儿的倒霉恶运就临头了。” 来老头说到此处,用手向包翩翩一指道:“嘿,天下也没有这凑巧的事。咱们那位曾太爷亲自驾临敝店求俺暂时出来一趟,俺也不得不应承下来。不料县太爷前脚才出店门,正逢着这位贤侄女独自到此,巧不过曾县令在店门上轿时又一眼瞥见了我这位侄女。叫我到了轿前低低说了几句,说是这年轻女子很象那位藩台太太叫俺留神。俺送走了曾县令回进店来,包侄女已看得好一间上房闭门高卧起来。俺看得包侄女一个青年女子背着一个小小包裹只身独行,一进店门就自高卧,已经起疑,又打开曾太爷自己送来的女贼图形仔细一看,委实同侄女有几分相似,越发令俺起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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