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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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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已到半夜,大家早走得筋疲力尽,好容易在这荒山中发现这样一所房屋,不管它如何颓败,总可以暂息劳倦,无不欢天喜地。大家匆匆忙忙将车辆停在屋外,牲口卸下辔头,拴在树上,人都进入屋内,只派两名赶车的守夜,看着车辆和牲口。邱乙揆等进屋一看,本是三间房,早成了一大间敞庭,真所谓家徒四壁。因为除去墙壁,连一扇门窗也看不见。屋内的颓败,更是难以形容。邱乙揆和几名管事人却搬了几方砖石进来,权当椅子,坐在屋角上休息。别看屋子那么破烂,究竟又有墙壁,又有房顶,比较屋外大道上要暖和得多。 邱乙揆走了一个整天,也觉得非常疲倦。众人还都在打开干粮口袋,预备吃饱了睡觉,他却早已倚在壁间,倦眼朦胧,即将入梦。大家吃饱了肚子,也感到格外疲乏,便在屋内横七竖八地就地躺下,不到一刻时,一天的劳倦,全从这片时中得到了舒适的报酬,一个个呼噜呼噜地放胆大睡,霎时从岑寂的荒山中,立刻起了一阵鼾呼酣睡之声。 邱乙揆疲乏了一整天,好容易得到如此饱暖境遇之后,倚在墙角上,闭目静坐,也不禁精神模糊起来。邱乙揆虽然是在迷盹中,究竟一颗心还是惦记在那些车辆、货物上,刚闭上眼,似梦非梦的仿佛看见方才凉亭上塑的那尊金甲神,手里握了一柄钢鞭,仅仅向自己这群人马车辆上拂了一拂,自己一大群人早已跌跌撞撞,纷纷倒下地去。金甲神哈哈大笑,又将钢鞭一指,只听轰轰之声,连响不绝,自己的车辆货物,仿佛一闪眼的工夫,早被金甲神摄走。 邱乙揆梦中一惊,忙要上前拦阻,却就在这一惊的当儿,立刻醒来,睁眼一看,一屋子的人依然睡在地上,呼吸间忽然闻到一阵浓烈的气味。忙道一声不好,立即闭上呼吸,从身上取出两粒药来,向鼻孔一塞。原来,邱乙揆一睁眼,就闻到一股“五鼓鸡鸣返魂香”的气息,知道中了江湖上的道儿。他用上解药,正要起身,忽然听到远远有一阵牲口的嘶声和隐隐有许多人蹄的喧声,忙不迭回手取过身畔的长剑,只喊了一句“外面有警,你们大家快起来”!早已纵身而起,从地上睡着的人们身上跃出屋去。不言邱乙揆催促大众起身,大众竟如充耳未闻一般,连一个动的都没有,真令邱乙揆又是奇怪,又是忿怒。 再说邱乙揆到了屋外一看,原停在屋外的那些车辆牲口,竟连个影儿都没有了,这一来真惊得他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偶一回头,星光下见那个凉亭之下,似有一堆黑影,蠕蠕而动。邱乙揆一个箭步,纵到跟前一看,原来正是先前看守车辆的那两个伕子,早被捆作一团。邱乙揆忙将塞在他俩口内的棉花取出,然后用剑割断绳索,那两个伕子才慢慢地舒了舒手脚,站将起来。 经邱乙揆盘问,原来这两个伕子也略懂些拳脚,邱乙揆派他们看守前半夜,二人就守在屋外,专待后半夜人来接替。没想到天到四更,后半夜替人未至,忽从身后跃过四个黑色短装之人。他们还不及叫喊,早是两个人伺候一个,将二人口内塞了物件,然后四马倒扎蹄,捆好了向道边一丢。此时,就看见还有十多个人一齐从山后绕将出来,纷纷将车马货物,悄悄地全数由屋后小路上拉走,离着邱乙揆出屋时,也只有一会工夫。 邱乙揆闻言,又想立即追贼,又想回屋去招呼众人,又因众人内也有三四个壮年伙计,懂得武艺,平时并由自己传授过一点,就想进屋喊他们出来,一同追贼。但最奇怪的,方才自己惊醒出屋之时,即已高呼众人起来抓贼,何以这长时间,屋里竟还声息俱无,难道还是一个人不曾醒吗? 邱乙揆想到此处,陡一颤抖,连叫不好。他已想起,方才初醒之时,仿佛闻到屋内有一种闷香气息,莫非这一大堆人竟都中了贼人的五鼓鸡鸣返魂香了吗?他忙不迭三脚两步回到屋里,命两个守夜掌起亮来,向屋内众人一看,立时将他脸都气黄了。原来这一干人果然中了闷香,一个个昏昏沉沉,兀自睡着不醒。这一下,任你闹海神蛟有通天的本领,也断难丢下这许多同伴不救,先去追赶贼人。可是这一来,邱乙揆的货物车马,总算是闪失了个十成十了。 此时,邱乙揆立命守夜从行装中拿些水壶来,挨个儿用凉水慢慢地泼醒。这一耽误,时间可就大了。一会儿天也亮了,人也醒了,可是受毒新甦,大都软弱无力,一时还不能起身。邱乙揆忽然想到昨日建议翻山走木城关的那个伕子,一经查点,偏偏少了此人。此人正是在广丰起岸时在当地新雇的一名脚伕,谁料他竟是盗党的眼线,后悔却已无及。 邱乙揆吃了这次大亏,回到南平,闷闷地过了个年,正想四下访寻这路贼人的踪迹,忽然有一天半夜睡醒,他在帐内偶一抬头,仿佛窗前有一团光亮一闪。近日心中因有了警戒,所以立即翻身自帐中跃出一看,窗前并无丝毫痕迹,仅仅在窗销子上插了半幅花笺,心下大疑,立刻点上灯火,一看笺上写着两行小字,是:“木城之役,出于误会。经愚疏解,彼方愿意如数退还。倘能推爱勿究,可于三日后三更时移玉浦峰溪北。俾还璧归来,前愆可解。愚为顾全双方,免启嫌衅,厕身调停,非好事也。峦峪想安,晤希致侯。”一笔行楷,娟秀刚劲。他一望便知出自妇女之手,下面却署着一个“静”字。 邱乙揆看了这一张笺子,当然想的这是一位善意的高明人,为两家解怨,但不知这个“静”是个何等人,何以要为自己和贼人来化解此事。看上面有“峦峪想安,晤希致候”八个字,知与自己师门有关,因峦峪乃嵩岳云溪上人师叔祖罗老禅师修行之地,来人特意表明与师门相识,这正是疏解的一番本意。最奇怪的,以自己的武功,此人夜入卧房,自己丝毫不能觉察,细察窗口,又无丝毫痕迹,而字条却端端正正放在销子上,凭这一手能耐,自己就应折服。 邱乙揆望了花笺,细细揣摹,见她自称一个“愚”字,对于峦峪的云溪上人,但称致候,这都显出她的辈分高出自己,足见是一位前辈女英雄。要知此人来历,非到嵩山叩询师叔祖云溪上人不可。莫说师叔祖时常云游在外,便是她约我三日后即往浮盖山下取货,也万来不及先到嵩山去叩询。没奈何只得抱了个闷葫芦,等到次日便带了十名伙友,先期去往浦城守候。 邱乙揆知道此番前往赴约,绝不致双方动武,索性不带兵器,表示大方,所带的十人,虽是他平日训练最优的几个好手,也吩咐不许携带兵刃。他们一行十一个人,匆匆吃了午饭,在日晡后从浦城向北出发,行至日落西山,已将到浦峰溪。时值新正上元节后,月光未上,星辉初明,稀微的月光中望见溪流曲折,界破在一片暗沉沉的绿绮青黛之间。少时月光东吐,银虹似的一条溪水,亮晶晶横出众人面前。邱乙揆叫众人向溪南小桥行去,渡过浦峰溪,见有一片十亩来宽广的梅林(按:即上文飞天神龙独坐赏梅之处),此时尚都含萼未放,虽未吐出芬芳,但静夜之间,一片清气,也足令人神往。 大家越过梅林,林隙中漏下一缕缕的月光,照得疏影横斜,甚是清晰。邱乙揆见溪北似将行尽,举目望去,前面却是静荡荡的一座山脊,什么也不曾见到。他又一想:“花笺上叫我三更到此,想必时候还早。”就叫众人不必向前,大家就在梅林之北一片山坳内坐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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