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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纳尔逊:这个,既可以说他懂英语,也可以说他不懂,阁下。他知道不少单词,不过,按马哈迈德的说法,他缺乏整合单词所需要的文化背景。因此,他的话常常很难理解。

  秘书长:哦,我相信我们能对付。记得我年轻时搭便车游历整个巴西,出发时一句葡萄牙语不会。请你给我们作介绍,然后回避一下。

  纳尔逊:阁下?我还是陪着病人为好。

  秘书长:是吗,大夫?对不起,恐怕我只能坚持。

  纳尔逊:对不起,恐怕我同样必须坚持留下。阁下,医德要求——

  秘书长:(插话)我是干律师的,对医患法学也略知一二,所以别跟我来那套“医德”之类的鬼话。这个患者本人指定你为他医治吗?

  纳尔逊:不完全是,但——

  秘书长:他有机会自己选择医生吗?我表示怀疑。他被置于政府的监护之下,所以我相当于他的亲人,这是事实,也是法理。我希望单独与他谈谈。

  纳尔逊:(迟疑良久,生硬地)阁下,如果您这样说,我只好辞职,不再担任他的医生。

  秘书长:别这样,大夫,我并没有质疑你的医术。可你总不能不让母亲与自己的儿子单独会面吧,对吗?你以为我会伤害他吗?

  纳尔逊:哪里,可是——

  秘书长:那你为什么反对呢?来来来,介绍我跟他认识,这件事就这样。我们争个不休,只怕你的病人会不安的。

  纳尔逊:阁下,我会为您介绍。这以后,您得另请医生,照顾您的……被监护人。

  秘书长:抱歉,大夫,真的很抱歉。我现在还不能接受你的辞呈——这事咱们以后再谈。现在,请介绍我们认识吧。

  纳尔逊:这边请,阁下。孩子,这一位,就是想见你的人,我们地球的灵老。

  史密斯:(声音无法分辨)

  秘书长:他说什么?

  纳尔逊:礼节性地打个招呼。马哈迈德说,可以译为“我不过是个蛋”,大致是这个意思吧。表示友好。孩子,以成年者的方式说话。

  史密斯:是。

  纳尔逊:请允许我最后提醒您一句,阁下,说话时最好使用简单的词。

  秘书长:噢,我会的。

  纳尔逊:再见,阁下。再见,孩子。

  秘书长:谢谢,大夫,回头见。

  秘书长:(继续)感觉怎么样?

  史密斯:感觉好。

  秘书长:那就好。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我们希望你快乐起来。现在,我这儿有件小事要请你帮我。你会写字吗?

  史密斯:“写字”?什么叫“写字”?

  秘书长:那——按个拇指印也行。我想给你读一份文件,这里面有很多法律术语,简单说吧,就是——你同意,鉴于你离开了火星,你自愿放弃——就是不要了——你在那里可能拥有的一切权利。听懂了吗?你把那些权利交给政府,让政府替你管理。

  史密斯:(没回答)

  秘书长:那我们换一种说法。火星本不属于你,对吧?

  史密斯:(长长的停顿)听不懂。

  秘书长:嗯……我们再试一次。你愿意留在这儿,对吗?

  史密斯:我不知道。我是被灵老们送来的。(一连串无法分辨的声音,像牛蛙和猫打架。)

  秘书长:该死!这么长时间了,才教会他这么点英语!听着,孩子,别担心。让我抓住你的拇指,在这张纸的下端按个印就行了。右手,把右手给我。啊,不,别扭来扭去!别动!我不会伤害你的……大夫!纳尔逊大夫!”

  第二位大夫:有什么事吗,阁下?

  秘书长:快叫纳尔逊大夫!

  第二位大夫:纳尔逊大夫?他走了。他说,您把他辞了。

  秘书长:纳尔逊那样说的?该死的!做点什么!快采取措施抢救,给他做人工呼吸,打强心针。别站在那儿不动呀——你没见他快死了吗?

  助理医生:我想没必要采取任何措施,阁下。别管他,他会醒过来的。这是纳尔逊大夫的老办法。

  秘书长:天杀的纳尔逊大夫!

  秘书长的声音没有再出现,纳尔逊的也没有。但吉尔自己能猜到。根据食堂里听到的小道消息,她估计,史密斯又自闭起来了,像得了僵直性昏厥症。下面的录音稿还记录了两段对话。其一:没必要这么小声,反正他听不见。其二:把盘子端走,醒来后再喂他。

  录音稿看完了,吉尔倒回去再读一遍。这时,本从里屋出来,手里又多了几页新整理出来的录音稿。但他没给吉尔,只问:“饿了吗?”

  “饿死了。”

  “走,去杀头牛来吃。”

  他们默默地走到楼顶停机坪,上了一辆空中出租车,一路无言,直飞到亚历山大广场降落,在这儿换了辆车。本选的是一辆挂巴尔的摩牌照的空中出租车。起飞后,他把目的地设为马里兰州的黑格斯敦。直到这时,他才放心地说:“这下可以大声说话了。”

  “本,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

  “对不起,宝贝儿。我不知道我的寓所是否被人监听,不过我想,我会监听人家,人家也会监听我的。同样,我寓所附近的出租车也可能被监听,当然,只是可能。要知道,特勤部的眼线无处不在。可这一辆——”本拍了拍屁股下的座垫,得意地说,“他们总不至于把成千上万的出租车统统监视起来吧。这一辆是随意挑的,应该是安全的。”

  吉尔不觉打了个寒噤。“本,你该不是说,他们会……”后面的话,小声得听不见了。

  “我当然会这么想!你刚读的那篇专栏文章是我九小时前写的。当局挨了这一拳,不反踢一脚才怪呢。”

  “你一直在跟当局唱对台戏,也没见人家把你怎么样呀。”

  “那是以往,这次不一样。这次涉及敏感问题,我指控他们非法拘禁政治人物。吉尔,政府也是一个有机体,像所有生命一样,生存本能是它最基本的特征。你揍它,它要反击的。这一次,我出了重拳,它岂肯罢休?”本叹了口气,“不过我真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我不怕,把窃听器还给你以后,我就不怕了。”

  “你跟我在一起。要是事情当真棘手起来,单凭这一点就足够了。”

  吉尔沉默了。她所受的最大惩罚,不过是小时候屁股上挨那么一下,长大之后偶尔挨一句训斥。如今说她有危险,她怎么也不信。作为护士,她见过残酷行为所造成的后果——但那种事怎么可能落到她头上?

  空中出租车开始了降落前的盘旋。吉尔终于打破沉寂,问道:“本?假如那病人死了,情况又会怎样?”

  “嗯?”本皱起了眉头,“问得好。要是没别的问题,这节课就到此为止了。”

  “正经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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