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奇幻小说 > 高能预警 | 上页 下页


  我边喝茶边思索,我母亲究竟是和谁聊的天。我说:“你真的确定那是挂在我床头上的卡珊德拉?”

  “哦,当然啦,亲爱的。她告诉我你是怎么带她去莱斯特广场的,还有他们家不得不搬去加拿大时,她心里有多难过。他们去了温哥华。我问她有没有在那儿碰到我的侄子莱斯利,他战后就去了温哥华,但她说应该没有,显然那是个挺大的地方。我告诉她,你画过一张她的铅笔素描,她看起来对你现在的动向非常了解。我告诉她,这个礼拜你的画展要开幕,她还挺激动的。”

  “你告诉她了?”

  “是呀,亲爱的。我想她会很乐于知道的。”接着我母亲带着几近渴望的口气说道,“她真的很可爱,亲爱的。我想她是在社区剧团里干活。”接着对话转移到了邓宁医生退休的事上,他在我出生前就是我们家的家庭医生了,我母亲提到他的诊所里,他已是唯一一个非印度籍的医生,还就此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当天晚上,我躺在母亲屋子里我那间小卧室中的床上,脑中回想了一遍我们的对话。我已经很久没上“脸书”了,我想是不是要登录一下,去看看斯卡利加过的好友,说不定里面有这个假冒卡珊德拉的人,不过他好友里实在有太多人我根本不想见到,于是便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很确信它必然有个合理的解释,事情或许很简单,接着我就睡着了。

  我在切尔西的“小”画廊办画展已有十多年了。过去,我的作品只能占他们四分之一的墙面,没有一张画的价格超过三百镑。而现在,每年十月我都会举办个展,时间持续一个月,老实说,我只要卖掉大概十来张画,就能获得下一年所需的经费,包括生活费和房租之类。个展卖不掉的画会一直挂在墙上直到售出,通常到了圣诞节也就卖掉了。

  画廊的两位主人保罗和巴里依然像十二年前我第一次在他们那儿展出时那样,叫我“美少年”,那时候这名字大概还挺正确的。那时候,他们身上穿戴花哨,穿开领衬衫,还戴金链子,而现在,他们已到中年,身上穿的是贵的套装,口中提到证券交易信息的次数之多,让人觉得无趣。但我还是喜欢有他们陪伴。我一年去见他们三次,每年九月,他们会来我的工作室,看我最近在画什么,然后为展览挑选作品;十月,我们在画廊将画陈列出来,共同参与开幕活动;到二月时,我们会碰面结账。

  维持画廊运营的人是巴里。保罗是画廊的合伙人,他会来参加酒会,但他同时还在皇家歌剧院的戏装部门工作。今年的开幕酒会在周五晚上。我用了好几天的时间,紧张地准备布展,现在这部分工作已经完成,余下所能做的无非也就只有等待,希望观众能喜欢我的作品,让我不至于大出洋相。我像过去的十二年那样,按照巴里的指示完成了工作:“留意香槟。往酒杯里掺点白水。对于收藏家来说,再没有比邂逅一位醉醺醺的艺术家更糟的经历了,除非那人是以醉酒出名的,但你显然不是,亲爱的。你得和蔼可亲,但又要显得神秘莫测,如果有人问起你画作背后的故事,你要说,‘我已经被封口了。’但是看在老天的分上,你得暗示他们背后有故事。他们买的正是这个故事。”

  近几年来我已不太邀请别人参加预展,有些艺术家会这么做,他们认为这是一个社交场合,但我不这么想。我认真地将自己的艺术当做艺术来看待,而且以自己的作品为傲(上一次展览叫做“风景中的人们”,而这个名字实际上适合我的所有作品)。我很理解酒会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社交,它提示买家和会将画展信息告知买家的人,画展已经开始了。我这么一说,你就不会惊讶预展的邀请名单为何是由巴里和保罗制定,而不是我了。

  预展总是在晚上六点半开始。整个下午我都还在布展,保证所有一切看起来都还过得去,过去那些年我也都是这么做的。这场固定活动中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保罗看起来特别兴奋,就好像一个小男孩,内心正天人交战,急于想让你知道他给你的生日买了什么礼物。此外还有巴里,他在我布展的时候说:“我想今晚的酒会能让你闻名于世。”

  我说:“湖泊区那张画的展览说明上有个印刷错误。”那是张尺寸超大的文德米尔湖落日风景,上面还画着两个小孩正在岸边着迷地看着景色。“它的价格应该是三千英镑,但是说明上写三十万英镑。”

  “是吗?”巴里温和地说道,“哎呀,哎呀。”但他没有更动说明。

  这很令人费解,不过第一批访客已经到了,到得有点早,谜团也可以待会儿再解开。一名年轻人请我吃银托盘上的蘑菇泡芙。我从角落的桌子上拿起我那杯该当心点儿喝的香槟,准备往里面掺水。

  所有作品的标价都很高,我很怀疑“小”画廊是否能以这么高昂的价格将这些作品全部售出。我有些担心来年的生计。

  巴里和保罗总是负责将我带着在室内转悠,还要说:“这是画家本人,画了所有这些美丽作品的美斯图尔特·英尼斯。”然后我就不停握手,微笑。到晚会结束时我应该与所有人都打过招呼,而保罗和巴里会非常善于说:“斯图尔特,你记得戴维吧,他给《电讯报》写艺评……”于是我这边则会完美地回答:“当然记得啦,你最近好吗?真高兴你今天能来。”

  室内的人群拥挤到了顶点,此时一位惹人注目的红发女子出现了,她还未被介绍给我认识,就大喊道:“具象派的臭狗屎!”

  当时我正与《每日电讯报》的艺评人聊天,我们转过身,他问:“你的朋友?”

  我说:“我想不是。”

  她还在大喊大叫,尽管整个酒会已变得鸦雀无声。她喊道:“没有人会对这种狗屎感兴趣的!没有人!”接着她将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瓶墨水,喊道:“看你还卖不卖得出去!”接着她便将墨水扔在了《文德米尔湖落日》上。那是瓶蓝黑墨水。

  当时保罗正站在她身边,他将墨水瓶从她手上抢下来,说道:“这是一张值三十万英镑的画,年轻的夫人。”巴里抓住她的手臂,说:“我想警察会和你好好聊一聊的。”说着便将她带去了办公室。她边走边向我们大喊道:“我不怕!我有我的自尊!像他这样的画家,只会掠夺容易受骗上当的艺术品买家。你们这些蠢羊!具象派的废物!”

  等她退场,酒会上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审视泼上了墨水的画,又看看我。《电讯报》那人问我是否想对此作出评论,还问我看到一张三十万英镑的作品被毁感想如何,我含糊地表示我很自豪自己是位画家,还说了些艺术瞬息万变之类的话,接着他说,他想今晚的事件可说得上是一场艺术史上的偶发独立事件,最后我俩达成一致意见,无论这是不是一场艺术史上的偶发事件,总之这女人的脑子不太正常。

  巴里又出现了,他从一群人走向另一群人,解释说保罗正负责处理这位年轻夫人,至于她最后该如何处置,决定权在我。当他将客人们送出屋外时,所有人都还在兴奋地交谈着。巴里表达了他的歉意,赞同地表示我们碰上了激动人心的时刻,还解释说他会在第二天照常开张营业。

  “干得不错。”画廊中只剩我们时,他说道。

  “不错?这是一场灾难。”

  “唔。‘斯图尔特·英尼斯,那个艺术家有一张三十万英镑的画被毁了。’我想你得原谅她,不是吗?她是个艺术家同行,虽然艺术领域不同。有时候得需要一点小把戏来把你踢上更高一个档次。”

  我们走进后室。

  我说:“这是谁的主意?”

  “我们的。”保罗说道。他正在后室里和那名红头发的女人喝白葡萄酒。“好吧,主要是巴里的。但它需要一名演技高超的女演员来完成,于是我找了她。”她露出非常适当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窘迫,却又有些得意。

  “要是这场表演不能为你吸引到那些你应得的目光,美少年,”巴里微笑着对我说,“那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做到了。现在你已经重要到会被人袭击了。”

  “文德米尔湖那张画毁了。”我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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