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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我倒想起个办法来了,……云家的么少爷云从龙,也许会帮咱们一点忙,我打算明天去拜访他,跟他谈谈,他是饱学的人,不会站在小胡子旅长那一边的。”

  “这倒是个可行的主意,”孟仲说:“不过,您得小心些,小胡子旅长差出的密探混迹在人群里,到处都有他的耳目,事情要是露了底,云从龙帮不了忙不说,只怕还会受牵连,咱们没道理牵累人家。”

  “你们放心好了!”赵擎天武师说:“我设法单独拜访他,不会使云家么少爷受到牵连的。”

  这话说过的第二天,赵擎天武师果真去拜访云从龙去了,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就在赵武师拜访过云从龙之后,小胡子旅长那边,彷佛知道什么风声似的,派出一批便衣密探来,对赵武师动了手。

  那天黄昏时,正是各赈棚子放晚粥的时辰,在云家赈棚子附近,这批密探钉住了赵擎天,并且亮出家伙来要捕拏他。赵擎天算是眼捷手快,飞起一脚,踹飞了一个密探拎在手里的匣枪,又擒拿打倒了另一个,十多个密探立即从四面围拥过来,打算活捉他。赵擎天一瞅光景不对,便利用大阵的人群做掩护,转身就从云家赈棚子那边逃过去,那些密探们一声吶喊,跟着猛追。

  灾民一瞅北洋军又在这儿缉捕人了,被缉捕的,又正是他们所熟悉的赵武师,于是,他们便想一个法子:那就是当赵武师奔过来的时候,灾民们便像新犁耕松土一般,纷纷闪让;但等着北洋军的密探追来时,他们便一拥而前,挡住追者的去路。

  这批密探,正由刘二虎领着;刘二虎自打抢走了闺女小荷后,一直忙碌着,还没能摆酒宴客,把小荷收房。他之所以没这么做,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心定不下来,暗暗的恐惧着黄河滩上的灾民,会找他报复,尤其是对赵武师、祝申、孟仲这几个人,更为忌惮,因此,他便自告奋勇,想先把赵擎天擒服,缚送到小胡子旅长那儿去,把脑袋给砍掉。这一回,好不容易的攫着了机会,怎肯让对方在他眼皮底下溜掉?他一面追,一面高声叫喊着:

  “伙计们,你们得尽力去捉那个姓赵的,谁先捉住他,谁就有升赏!”

  人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密探仗着手里有枪,一心贪图升赏,便不要命似的猛追过去。

  但赵擎天却不是一盏省油灯;最先追过去的三个,眼看快要捉住他了,赵武师一转脸,使其中的一个双手捂着脸,仰面八叉的躺在地上打翻,一身沾着黄沙,像一条裹了面粉待炸的活鱼。另一个手抱肚子蹲在地上搓揉,一支匣枪也飞到人丛里去了。

  第三个胆战心寒,不敢再追,便也顺势蹲身,安慰他那两个受伤的难友去了。

  赵擎天也许是跑错了地方,一头栽进云家赈棚子,背后追来的麻皮刘二虎说:

  “伙计们,把赈棚子替我四面围住,我今天非要把姓赵的活捉回去不可!”

  这当口,云从龙正和赵擎天面对面的站着。

  “动手罢,云少爷,我业已把刘二虎引过来了!”赵擎天说:“不管冒多大的风险,我非得先进城不可!”

  “您尽管放心,”云从龙说:“我自有办法,让小胡子杀不了你,……他的狱卒,我都疏通妥当了!”

  当刘二虎所率的密探十几支短枪逼进圆形的棚屋时,他们都怔住了,原来云从龙云少爷,正跟赵擎天乒乒乓乓的打成一团。云从龙使的是他从不离手的白漆卫生棍,而赵擎天抓的是一只舀粥用的长柄铁杓头。赵擎天会武术,刘二虎是知道的,但这位一向斯文雅气的云少爷,竟然有一身超常的功夫,简直出乎刘二虎的意料,——他甭说没见过,平素也没听谁跟他说过。

  四大锅的热粥分别在圆形棚屋的四边滚腾着热雾,场中的这场恶斗,使得放晚粥的工作停顿了。刘二虎原想帮着云从龙,把赵擎天拏下来的,但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使他根本无法插手。云从龙的一支白漆手杖,使得十分灵活,而赵擎天手里的那柄铁杓头,也许不趁手,越打越显得屈居下风。

  “嘿,闻名中州的赵武师,我看也是浪得虚名!”云从龙一面挥杖,一面说:“就凭你这点儿稀松平常的功夫,还想领着保卫队造反劫粮?那可是做梦罢了!”

  “姓云的,咱们算是瞎了眼,把你当成好人,原来你是为虎作伥的东西。”赵擎天说。

  “嘿,骂得好!”云从龙说:“你今天想走,却是走不了啦,准备长索来!”

  他这一声叫唤,他手下的家丁便拉起数条长索来,朝赵擎天武师围了过去。这些牵索的汉子,显然都是受过磨练的,几道长索,绞成一座索阵,一经发动,他们便绕着人飞旋起来。棚屋的地方不宽,跳也无处跳,躲也无处躲,假如赵擎天的手上,执的是吹毛利刃,那还有斩断长索,设法脱困的机会,但他手里只有一柄舀粥用的铁杓头,根本用不上。这样,不一剎功夫,他身上便被长索一圈圈的捆住,像被捆紧的捆蹄。

  “嘿嘿,了不得,咱们的云少爷,今天总算让刘二开了眼界啦!”临到这时候,麻皮刘二虎才荡出一串哈哈,跑过来恭维说:“若不亏云少爷您这么协助,凭咱们这伙子弟兄,真还捉不住他呢!”

  “哪儿的话,”云从龙说:“就冲着我跟你们旅长的交情,这个忙,我也应该帮的。我听说姓赵的领人起哄,打算破城卷劫,我们都是铜山城里有产有业的人,不能不协力捉拿他,送官治罪,……说来这也是为本身打算。”

  “能捉到他就好了!”麻皮刘二虎说:“人常说:蛇无头不行,鸟无头必散。拎下他的脑瓜子,其余的乱民,就造不起反来啦!”

  “你们在黄河滩上公然抓人,胆子也太大了!”云从龙说:“这儿的难民多是老弱,但等他们鸣锣集众之后,咱们甭说押不走人犯,只怕连自己也走不了啦!……要走,这就得急急的走才行!”

  “不错。”麻皮刘二虎也紧张起来:“云少爷,你们也得一道儿走,假如落到乱民手上,这个担子,我可担当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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