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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大明眼珠子咕噜一转,就听出我话里的弦外之音了。“溜子你跟我还兜圈子是不是?咱们兄弟之间可不能有话不说。”

  “我从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你是不是这样我就不知道了。”

  “又怎么了?”

  “也没怎么。要说起来,又显得我小气了,不就一万五嘛,又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不过我想你总应该跟我打个招呼,不然人家提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好像咱们俩也互相瞒着什么似的。”

  大明冷笑一声,说:“又是那一万五,这老丫挺的老拿这个说事儿。怎么又跟你扯上关系了?”

  “不是我,是咱们的公司。”

  “公司?他怎么跟你说的?”

  我把老谢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的反应居然和老谢当时的反应一模一样。“胡说八道!‘拿’他妈了逼。那是我个人管他借的,是私人借款,跟公司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跟接团也没任何关系。丫的怎么满嘴喷粪哪!这不是挑吗。”

  我本来想既然挑开了,干脆就把他好好骂一顿,钱数虽小,这种欺骗我的行为太恶劣,不警告警告他,将来还不定耍什么“幺蛾子”呢。没想到大明的话出乎我的预料,照他这么一说,那件事就跟我毫无关系了。我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明又说:“原来我跟老谢好得很,我帮他的忙帮得多了。一九七九年他刚来北京的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是我给他找的房子。那时候丫一身病,我给他从协和找的大夫,给他弄的‘三联单’,要不然他非病死不可,哪儿有钱看病啊。没错,我是找他借过钱,我们俩穷的时候吃喝不分,他先发了,我有困难,不找他找谁呀。那一万五,是我刚到北京的时候找他借的,根本还不知道有接团的事呢,全花在交际上了,都是为咱们公司啊。花完了不够用,我才让你找蔡显宗借的钱。可是这一万五我从来没入过公司的帐,我想我自个儿还了他就完了,别给你增加负担。”

  “嘿,这么说你倒伟大起来啦?”

  “当然了!溜子我发现你特别容易受人挑拨。咱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所有的利益都绑在一块儿呢。老谢对我不满,是因为赵局长直接跟咱们联系上了,不经过他了。这不是你我当初一起决定的吗?凭什么老在中间挨他的宰呀,他什么事都不干!没这个道理。对不对?就因为这么点儿事,他居然在咱们俩之间挑拨起是非来了,真没劲。老谢这个人,我承认,是个人物,空手套白狼他是头一号,能弄到今天这么大动静,确实有两下子。但是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外宽内忌,心胸太狭窄,容不得别人比他强。他也不想想,他刚来北京的时候,两手空空,整个儿一苦大仇深的特赦死刑犯,还不如我呢!我给他介绍了多少关系呀,现在看见我起来了,心里不是滋味儿,给我玩儿这种小动作,犯得着吗?”

   这一席话,说得义正辞严,我差点儿当即向他作检查。可是只过了一小会儿,我就冷静下来了,像米雪儿说的,“如果再多一点点城府的话”……我想起了老谢跟我谈话的情景,他说起来又何尝不是义正辞严呢?其实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二位心里都很清楚,真正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但是恐怕我这辈子也别想知道真相了。

  【20】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阵子学校里经常搞防空袭演习,因为那时候都认为原子弹马上就要扔到我们这儿来了,为了活命,必须“有所准备”。我们学校的围墙旁边有一个洞,通着原来旧城的地下水道,因为这旧下水道早就废弃不用了,所以洞口本来也堵上了,现在,正好可以当我们的防空洞,于是就在原来的洞口凿了一个窟窿,直径大概也就一米,得弯着腰钻进去。经常是这样:正上着课呢,教室墙上装的小喇叭里突然一阵锣响,光光光光,这就是空袭警报,原子弹来了,我们呼拉一声就往外跑,钻到下水道里躲着去。当然这是演习啦。

  我特别喜欢这种演习,跟上了瘾似的,天天盼着锣响。只要锣一响,一折腾就得一两个小时,就不用上课了。而且往外跑的时候,楼道和楼梯非常挤,可以趁机踹别人的屁股、扔帽子,“合理冲撞”,等于打人不犯法了。当然我也老挨别人的打,越打得疼越盼着下次演习,好报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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