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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会试第一名到第五名,都叫“五魁”;五魁揭晓在半夜里,到那时候,凡是书吏、号兵、入闱官员所带的听差,一个个点起明晃晃的红烛,围着填榜的桌子,名叫“闹五魁”。闹五魁所点燃过的残烛,十分吉利,据说童子开蒙第一天晚上,点了这段残烛念书,将来一定高发,因而可以拿它来卖钱或送礼,为此闹五魁总是闹得很热闹。

  “第五名,陈銮,湖北江夏人──”纸条塞了出来,做那报喜“买卖”的头儿连升三,皱一皱眉说:“五魁里面夹了个穷鬼,又是湖北;真是财神爷不照顾,苦买卖,那个去!”

  “我去!”有个矮子,一把从连升三手里把纸条抢了过来,“头儿,你有眼不识泰山,头报不报江夏,要报江宁。”

  “老高!”连升三问那矮子,“这是怎么说?”

  “这位新贵人是江宁大盐商查百万的女婿!”

  “啊,啊,快报江宁。”

  一句话未完,有人大声喊道:“会元出来了!”

  连升三不问姓名,先问:“那里?”

  “广西临桂!”

  “又是这么远的地方!”连升三说:“临桂的文风盛!我看,是那个?”

  “陈继昌。”

  “陈继昌是解元。看下个月的殿试,出个‘连中三元’,乖乖,我要亲自到广西走一趟了。”连升三把手往下一挥,“闲话少说,快去抢头报。”

  6

  “矮子”老高,十天工夫赶到江宁,比兵部的驿差还快。赶到江宁城里,累得气喘不止;但不敢落店休息,问明查百万的住处,拍马就走。

  查百万过六十整寿生日,唱三天戏,这天是正日,贺客盈门,正周旋不暇的当儿,管家赶进来报告说:“京里有报喜的来了。”

  “京里报喜?”查百万大为诧异,“报甚么喜?”

  “老爷请听!”

  大门外矮子老高,扯开“正宫调”的嗓子喊道:“捷报───”

  一路喊,一路大踏步走上寿堂。屈一足跪下,展开一张四尺长、一尺宽的梅红笺,上面写的是:

  捷报

  贵府姑少爷陈印銮应本科会试高中第五名进士

  报喜人高升

  “查老爷!恭喜,恭喜。双喜临门,既富且贵了!”矮子老高磕个头说:“小人叨贵府姑少爷的光,讨杯寿酒吃!”

  “好,好!吃酒,吃酒!”

  “还要请老爷放赏。”

  “好,好!放赏,放赏!”

  一句话不曾完,只见查百万脸色惨白,摇摇欲倒;贺客无不大惊失色,还不曾开口相问,查百万悄无声息地栽倒在猩红地毯上,寿堂上顿时大乱。

  外面乱,里面也在乱;查百万的爱女湘纹,放声大哭:“苦命啊──”

  湘纹是见过陈銮的;当然,那是屏风后面的悄悄窥探──五年之前,查百万亲自选定东床,喜讯传到深闺,少不得有中表姊妹和丫头们起哄,怂恿湘纹趁陈銮拜见“岳母”时,去看一看未来的姑爷。她也自然有一番做作,而终于在女伴强拖硬拉之下,半推半就地在大理石屏风后面偷望了一眼。就这一眼,陈銮的影子已印入心版,时隐时现;花前月下,悄无人时,那个挺拔儒雅的影子,倏然浮起,不知给她带来了几许闲愁;尤其是在不经意时获知陈銮的境遇,一寸芳心,终夜动荡,而再也想不到会演变成当筵退婚这么一个结局!消息初传,背人垂泪;丫头们常常会在清晨为她理床时,发觉枕头是湿透了的。

  如今是再也不能掩饰自己的心情了!倘若当时“不顾羞耻”,那怕以死要挟,非陈銮不嫁,事情还可以挽回;如今寒士吐气,青云直上,若说重修旧好,即令陈銮愿收覆水,旁人总当自己想嫁的不是陈銮,而是一名新科进士,心迹难明,又有甚么脸进陈家的门?

  一念之差,悔恨莫及,很快地恹恹成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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