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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老牛”,吴炳湘说,“你非得替我出力不可。我已经许了江提督、袁大人,一定要破案,你要办不下来,不但伤我的面子,也损你的‘威名’。”

  “实在是宫里的情形不清楚,瞎摸也摸不出来——”

  “用不着瞎摸!我拿宫里的情形,跟你说一说,你就定会知道,从何下手。”

  果然,说了新华宫中的情形。牛福山平心静气地想了一想,只当平常富贵人家闹窃案,觉得事情就好办了。

  “这自然是内贼。”牛福山说,“不知道‘皇上’的‘签押房’,有几把钥匙?”

  “两把。”吴炳湘说,“一把‘皇上’自己带着,就拴在表链子上,不会掉的;一把在‘皇上’家几十年的老妈子勾妈手里。”

  “照这样,毛病出在勾妈手里的那把钥匙上。”

  “勾妈很靠得住的。”

  “是!勾妈很靠得住。不过,是不是有人在勾妈身上打主意,就说不定了。”牛福山想了一下,有了着手之道,“请大人的示下,可不可以拿那把钥匙让我看一看?”

  “那当然可以。”

  于是吴炳湘进宫去要钥匙,牛福山和底下去打听勾妈家的情形,知道她有个儿子叫勾克明,也在宫内当差。勾妈从不出宫,勾克明却另在地安门外麻花胡同另租了房住,每隔十天回一次家。

  “你到麻花胡同去打听打听。”牛福山跟他的另一个伙计,外号叫做“夜不收”的说,“勾家有什么人进出?”他又告诫:“这桩差使,不比平常,千万别漏相!”

  到了第二天,钥匙拿到了,夜不收的回话也来了。“倒没有什么惹眼的人进出。不过,勾家的媳妇这一阵子阔了,打首饰、做衣服,据勾家街坊说:‘皇上’登基,念他家母子忠心耿耿,服侍了二三十年,赏了一万大洋。”

  “这话是勾家街坊的猜想呢,还是谁说的?”

  “是勾家的媳妇告诉人的。”

  “嗯。‘皇上’怕还有好的赏他:赏他母子两口棺材!”牛福山将吴炳湘交来的那把钥匙递了过去,“去问问,有人见过这么一把钥匙没有?”

  于是“夜不收”拿着那把钥匙,找到配钥匙的铺子、摊子,一处一处去问。

  问到东四牌楼隆福寺的庙市上,问到了。有个专修钟表、兼配钥匙的摊子上,将那把钥匙细细看了一会,断然答道:“没有错儿。我配过这么一把钥匙。”

  “不会认错吧?”

  “不会。这把钥匙很少见,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是什么时候来配的?”

  “不是二十天,就一定是二十一天前的事。”

  听他说得如此有把握,“夜不收”有些不信:“日子你也记得清楚?”

  “很容易记的,隆福寺庙会逢九、逢十。我记得是上两次配的,那就不是二十天一定是二十一天。”

  一说破,不足为奇。“夜不收”很高兴地问道:“是怎么个人?”

  “穿西服,獭皮领子的大氅,有三十岁,白白净净的。”

  “那儿口音?”

  “口音很杂。仿佛河南人,又带点儿南方音。喔!”那人说道,“我想起来了,他还掉了一样东西在这里。”说着便扯开乱糟糟的抽斗,左翻右翻找不到,口里咕哝着:“明明放在这儿的,怎么会找不到了呢?一定是二狗子这孩子拿去玩儿了!”

  夜不收好不心急:“到底是什么东西?二狗子又是谁?是你的儿子?”

  “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皮夹子。那位客人要配的钥匙,就放在里头,取钥匙的时候,拿皮夹子随手一放,回头忘了拿走。”

  夜不收见多识广,知道那种小皮夹子是专为放洋式名片用的。只要找到,看其中的名片,立刻就可以知道此人是谁。这么好的一条线索,自然要追,无奈怎么样追问寻找,竟无着落,只得怏怏而回。

  然而也不能说没有收获,至少已可了解此人的年龄、口音和身分,是个很“文明”的人物,而且也掌握着一条最有力的线索,只要从勾克明身上去追就是了。

  于是朱福山指派八名干将,以“夜不收”为首,跟踪勾克明。“明天就是这家伙出宫回家的日子。”他取出一张勾克明的照片来传观,“从他出宫到回宫,到了那儿,见了些什么人,干了些什么?我全要知道,不许漏掉一点。”

  “你们大家听见了?”夜不收看着他的同事说,“这桩差使要紧!快过年了,别落得年三十还不能回家吃饺子。”

  “慢慢,”有个脑筋不转弯专好抬杠的傻大个问道,“咱们把话说清楚,头儿说的‘到了那儿’当然知道,‘见了什么人’也可以打听得出来,‘干了些什么’可就不一定清楚。譬如说,他跟他媳妇儿在一屋,谁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呀?”

  “那不用你管。”夜不收说道,“麻花胡同勾家对面就是‘大酒缸’。你明天一早就在那儿当门一坐,一面喝酒,一面看勾家有什么人进出就是了。”

  “好!这差使我干得了。”傻大个又问,“盯到什么时候?”

  “盯到那家伙回家,关上大门睡觉的时候。”

  “如果‘大酒缸’要收店了,那家伙还没有回来呢?”

  “嗐,死脑筋!”夜不收骂道,“你不会在胡同里蹓跶、蹓跶,或者找个地方悄悄儿蹲着?”

  “傻大个!”有个专好促狭,外号“阴世秀才”名叫杨五的说,“我教你个法子,你找‘杆儿上的’帮忙找一条破草席,一床烂被窝,在他家檐下一睡,整夜守着,还怕他会从你眼皮子底下逃得过去?”

  这是有意拿他作耍,而傻大个心直,欣然领教:“对了!‘秀才’到底是秀才,这一招高!我就扮成要饭的,死守他的老窝。”

  到了第二天夜里十一点钟,夜不收率领的那班人,都到朱福山那里复命,唯有傻大个未到。

  “说吧!”夜不收看着杨五说,“打你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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