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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为了阿萦!”

  “对了。”淳于意停了一下,换了郑重神态又说:“卫媪!看在故世的内人分上,你将来务必要照应缇萦。我已与宋公说好了,把缇萦和你托付给他。宋公是极忠厚的人,定能不负我之所托。只是缇萦的性情你是知道的,昨天我提了一句:她跟我嬉皮笑脸,那意思以为我要她跟了宋公到临淄的话,不过说说而已,不必当真。这叫我好为难。她素来肯听你的话,你看看,如何劝得她依从,也了我心里一件大事。卫媪,这,这我重重奉托了!”

  说完,居然兜头一揖,把个遇事一向沉着从不慌张的卫媪,弄得手足无措,躲避不迭。一面心里在想,既然有这么个机会,正好照昨夜商议定了的主意办,不必再空耗时光了。

  想好了措词,她又恢复了惯有的态度,慢条斯理地答道:“别的话,阿萦都肯听我,叫她远离主人膝下,只怕不肯。这不是一天半天办得了的。年近岁逼,”宋公在临淄也总有些事要料理,不如先让他回里,等过了年再说,那时大概可劝得阿萦听话了,从从容容跟了他去,不伤天性,岂不甚好?”

  这番话说得极其通达,特别是“不伤天性”四字,更是深深打入淳于意的心坎。他深知缇萦的孝顺,倘或她执意不听好话劝导,只要自己装作动怒的样子,缇萦立刻就会顺从,但她心里抵死不舍,必是哭哭啼啼,弄成异常凄惨的局面,纵然自己能够忍受,却又何苦如此伤爱女的心?

  这样想着,唯有黯然长叹,深深点一点头。他的心境就尽在不言中了。

  【05】

  是开了年以后,立春的第二天,宋邑接到黄长卿邀饮的请简。看邀约的日子,正好是宋邑的生比那天必有许多亲友,登门祝贺,在礼貌上应该亲自接待,但宋邑稍稍考虑了一下,顾个得失礼了——黄长卿的约会很重要,不能不到。

  在一个月以前,宋邑冒着载途的雨雪,赶回临淄正是冬至已过,正腊将近,家家烹羊炮羔、斗酒自劳一年辛苦的时候,而宋邑却无心于此,找到唐安,说了阳虚的情形,问唐安可有办法去见一见黄姬的兄长黄长卿?这不难,唐安是王府的侍医,齐王的至亲,都曾见过,而且有了淳于意的关系,就算素无交往,以故人晚辈的资格冒昧通谒,亦无不可。于是,唐安陪宋邑,当天就见到了黄长卿。

  例有的寒暄一过,唐安随即道破来意,然后由宋邑拿淳于意对黄长卿的想念作个引子,说了他老师这场无妄之灾的来源,以及阳虚侯的全力维护,接着,用极谦恭的语气,恳求黄长卿加以援手。

  黄长卿为人极其爽直,他表示淳于意是他的朋友,人品学养,一向佩服,自然该尽朋友之义。不过齐王是他的嫡亲的外甥,而淳于意的被控为“诈疾”,正起因于他不肯接受征辟来侍奉齐王的病,这样,要在太傅面前为淳于意解释求情,以他的身分,很难措词。还得另想办法。

  另外的办法,也是黄长卿自己想出来的。他说,要找王太后的弟弟来建,才是太傅面前为淳于意进言的最适当的人选,因为不仅未建的地位,太傅应该尊重,而且他们的交情极深,事无不谐。

  然则淳于意与宋建有何交情呢?如果素不相识,或者相识而交浅,宋建未必为淳于意切实尽力。

  当唐安含蓄地提出了这个疑问以后,黄长卿诧异了。“两位竟不知令师与建公的交谊么?”他问,“建公曾得了‘肾庳’之疾,痛楚不堪,是令师替他治好的。这也不知么?”

  一听这话,宋邑不免赧然。唐安比较擅长词令,便即答道:“家师一向谦抑,替人治愈重症,不愿自炫其功。所以未曾听他提过此事。今天倒正好请教,乞道其详。”

  “是多年的事了。”黄长卿一面想;一面指着东阁说:“就在那里。那天是我宴客,有建公,也有令师。令师远远望见建公,定睛看了一看,走过来问他,这几天可是腰痛,俯仰不便?建公大为惊奇,他正是腰痛——建公家米仓门前有个石台,少年子弟常常拿它作练臂力之用。一天建公经过,童心忽起,自不量力,也要举它一举。不想用力太过问了腰,竟连小溲都很困难了。令师听他说了病因,当时就处方抓药,我叫人煎好了让宋公服下,不多片刻,小溲大畅,在我这里,痛饮尽欢而去。十八天以后,腰痛也全愈了。真是神乎其技!至今建公每一提起来,对令师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这个故事为唐安和宋邑,带来了极大的兴奋。然而不巧的是,宋建不在临淄,为他的儿子营谋“常侍郎”的官职,刻在长安!家财满五百万,得上书皇帝,自请宿卫,成为天子的侍从近臣,官名“常侍郎”,通称“郎官”——还有些日子才能回来。黄长卿作了许诺,但等宋建一回临淄,立即为他们安排面谈的机会。

  显然的,这通情简,就是黄长卿在践履他的诺言,所以唐安也收到了同样的请简。到了那一天近午时分,宋邑摆脱了生日的盈门的宾客,与唐安准时赴约。

  唐安自然见过宋建,宋邑却是初识,但以同姓的缘故,宋建对他格外亲和,把酒促膝,一见如故。谈到淳于意的事,不必他们说什么,宋建先就表示了特殊的关切。

  “若是我在临淄,一就不会有此麻烦。”宋建一开口就这样说,“我在长安勾留了半年,大前天才到家。昨天黄公来看我,方始备闻其事。我已经跟太傅谈过了。”

  “喔!”宋邑身子往前一伸,睁大限问道:“原来宗长跟太傅见过了,不知结果如何?”

  “唉!”宋建叹口气说,“总之,太晚了些。只怕我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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