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阁网 > 高阳 > 刘三秀 | 上页 下页 |
| 一八 |
|
|
|
礼亲王代善是当今皇帝的伯父;他的儿子很多,而以第三子萨哈璘最为能干。 萨哈璘武功卓绝,通满汉蒙古文、识大体、多智谋,真个文武全才,因此最为太宗所赏识。萨哈璘在他众多的叔父中,亦最倾向于太宗;叔侄之间的感情极深。不过,他的封王,不尽关乎感情,亦非全由于武功,是为太宗立了一件大功之故。 原来当清太祖崩于沈阳之后,本是所谓“四大贝勒、四小贝勒”共治的局面;只是以太宗为首而已。及至天聪九年,满清的势力已很强盛,而治国却还不能定于一尊。虽然亲贵纷纷呈词,请上尊号;太宗却心有顾忌,因为他暗中考察,颇有人口是心非,并不甘服;甚至至亲骨肉间,亦有觊觎大位、心存不测的情形存在,所以一直踌躇着,不肯接受尊号。 萨哈璘看出太宗内心的苦闷;心里思量,必得掌权的贝勒,有输诚的表示,才能消除太宗的顾忌。于是他以掌管礼部事务的身分上奏,说是“臣等屡请,未蒙俯鉴,夙夜惶悚,罔知所措。伏思皇上不受尊号,咎在诸贝勒不能殚竭忠信,展布嘉猷。为久大计,今诸贝勒誓改行竭忠,辅开太平之基。皇上宜受尊号。” 太宗看到这道奏章,自然欣慰。但并未表示诸贝勒,是否应该设誓;他说:“你管礼部,应该不应该设誓,你可以自己作主。” 言外之意是很明显的,希望诸贝勒设誓,但不愿明言;因为万一大家不肯设誓,岂不伤了他的威信?萨哈璘体会得这层深意,将握有兵权的大小贝勒约了来,要求大家各写一份书面誓词。事出突然,不容犹豫,每个人都写了竭诚效忠的誓词,由萨哈璘收齐了,交了上去。 有了这些书面的文件,太宗便是握有了极大的把柄;倘或有人不服,就可加以反叛的罪名,断然处置。顾忌既消,才正式定国号为“大清”;改元“崇德”;接受“宽温仁圣皇帝”的尊号。 但就在崇德元年正月,萨哈璘突然得病,来势甚凶;太宗几番临视,征召名医,百计调治,病情始终没有起色。拖到五月里,一命呜呼,年方三十三岁。 太宗不胜悲痛,整整哭了一个上午,方在群臣力劝之下回宫,辍朝三日,饮食不进,哭了又哭,亲自在萨哈璘灵前奠酒,宣读追封为“和硕颖亲王”的册文。 丧事既毕,太宗对萨哈璘的怀念,仍然有增无减,据说有一天太宗在翔凤楼午睡,梦见一个人跪在他面前说:“颖亲王请皇上赏一条牛。”太宗一时未答;那人便重复着一再请求。醒来向左右道此怪梦;大家都说是太宗过于思念所致,无足以异。 “不然!他那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一定有缘故在内。” 多方研究,最后找到了原因。原来会典上载明:凡亲王故世,第一次祭典时,照例要用一条牛。这是明朝的会典,没有人注意到,所以赐祭时,并未用牛。于是照礼赐牛补祭。 因为有此灵异,太宗对萨哈璘一家,越发眷顾。他的长子叫阿达礼,袭封为多罗郡王,崇德三年二月初次从征,年轻骁勇,武功卓着。崇德六年九月,包围松山;直到第二年二月,方始攻破。统率八总兵,领兵十三万的蓟辽总督洪承畴,兵败被俘,终于投降了清朝;此役就以阿达礼的功劳最大。 到得崇德八年八月,太宗驾崩。当时诸王之中,以睿亲王多尔衮的势力最大;礼亲王代善的地位最尊。这兄弟俩定议,选定太宗的幼子,年方八岁的福临继位;就是当今的皇帝世祖。在定议之后,阿达礼与贝子硕托劝多尔衮,自立为帝;多尔衮告诉了礼亲王,将阿达礼与硕托的密谋,公开宣布,同时定罪,双双被诛。阿达礼是代善的孙子;硕托为阿达礼的二伯父,亦即代善的次子。做祖父的,竟丝毫不顾亲情,将一子一孙,置之于死地,已是大大可怪之事;而阿达礼与硕托拥护多尔衮,反遭多尔衮处死,恩将仇报,更令人大惑不解,至今仍是一大疑案。 阿达礼一死,不但爵位革除;连他的胞弟勒克德浑,亦被贬低了身分,成为闲散宗室。到了第二年,也就是顺治元年的十一月,摄政的多尔衮,认为勒克德浑年纪还轻,并未参与阿达礼的逆谋,所以复封为多罗贝勒。顺治二年七月奉旨授为平南大将军,代替豫王多铎驻守江宁;下一年正月,领兵自江宁到武昌,追击流寇余孽,一路打到襄阳。其时李自成的弟弟李孜;以及为李自成所封的“磁侯”田见秀、“义侯”张耐、“武阳伯”李佑、“太平伯”吴汝义,困处在宜昌一带,往西则蜀道艰难;往东则清兵已布下罗网,势穷力蹙,只好集体投降,总计伪将三十九人,啰喽五千有余,但牛马倒有一万二千余头,原来辎重甚多,要牛马来驮;这时是顺治三年初夏。扰攘十年来,蹂躏七八省,断送了大明天下的流寇李自成的余孽,到此算是有了收束。 勒克德浑是在顺治三年七月班师回京的;最近又有新命,随同郑亲王济尔哈朗取道湖南征广西,经过江宁,特地来选江南佳丽。前几天奉到上谕,晋封多罗郡王;勋业方盛,宠信正隆,而年纪才三十岁,真是前途如锦,无可限量。 他的封号叫“顺承郡王”。此番与郑亲王济尔哈朗用兵广西,要由湖北、江西分道进攻;由于他对江南、江西的情形比较熟悉,所以预备到江宁来部署督师,顺便选美。人还未到,行辕已设,是在水西门内,前明一个镇守太监的住宅之内;有个极大的花园。刘三秀与她的女伴,自然是被安置在花园之中。 “王爷还有五六天就可以到了。”满洲太太说:“旗人有旗人的风俗;王府更有王府的规矩,正好趁这五六天功夫学一学。” “满洲太太,”四美之中有个闺名叫苏连芳的问说,“王爷是满洲人,为甚么不在满洲名媛之中选中意的人,倒要挑我们汉人?” “满汉一家,不分彼此的。”满洲太太答得冠冕堂皇。 “王爷会说汉话不会?” “当然会。不过,他是京里口音;怕你们不容易听得懂。”满洲太太又说,“好在王爷脾气很好,我会禀告王爷,请他说慢一点,你就懂了。” “满洲太太,”刘三秀也问,“我要跟家里的人通个信;跟我女儿见个面。” “这——”满洲太太面有难色;但终于还是答应了,“你说,你家住那里?” “住在常熟直塘;我女儿的夫家姓钱。”刘三秀说,“我写个地址下来,请满洲太太派人通知我女婿,叫他来看我。” “好吧!” “满洲太太,我也有娘家人要见面。”苏连芳说,“我只有一个弟弟;我写封信请满洲太太派人替我送去。” 其他两人自然亦都有亲人,纷纷要求同样待遇。满洲太太提出一个条件:要跟娘家人会面;或者像刘三秀这样,想看已出嫁的女儿都可以;若是要跟夫家任何人见面,就碍难同意了。 于是都写了信。这两个人都未读过书,只好请刘三秀代笔。苏连芳的信是自己写,写得特别慢;刘三秀连她自己的信,一共三封,皆已完工;苏连芳却仍在字斟句酌地打草稿。 |
| 虚阁网(Xuges.com)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