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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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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指苏松太道署理江苏藩司的吴煦:他是上海的地方官,而且兼管海关,饷源都握在他手中。吴煦其人,自然是精明的一路;但对军务一窍不通,他的唯一办法是用重金、募洋将,自从用美国人华尔收复松江,益发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是至理名言;可是大把银子散漫地花,反而养成了那班在本国立不住脚,到上海来找机会的“洋打手”的骄气,出兵以前,先索重赏;临阵之际,坐观成败;如果打了个胜仗,回来又索重赏。薛焕也觉得这样搞法,不是回事;无奈吴煦已成了地头蛇,而且他自己跟洋人打不来交道,只好听任吴煦去胡搞。 “薛中丞也招过好几次兵,前后不下三四万人;无奈成军不能出队,一出队就打败仗。”钱鼎铭紧接着又说:“天下皆知善战者湘勇,所以薛中丞已派了人,携带重金到湖南招兵去了。既然如此,则善用湘勇,莫于湘人;吴人望涤帅如泰山北斗,既在治下,则不求涤帅又求那一位?” “我老师新奉节制五省军务的诏令,责任不轻。统筹全局,分其缓急,这也是他老人家身负艰巨,不能不持重之处。再说治军贵得人和;上海似乎另成一个局面,事权不专,办事也棘手;到那时辜负吴中父老的期望,心何能安?” “若说事权,既有节制五省军务的诏旨,在上海的薛中丞、吴观察,岂敢不听涤帅的指挥。在地方上,请转陈涤帅,我敢以身家性命担保,一定唯命是从。” 听得这一说,李鸿章更觉事有可为。将彼此的谈话回想了一遍,认为薛焕到湖南招兵的情形,大可注意;因而在这方面问得特别详细。 “听说薛中丞叮嘱招募委员,到湖南募勇,一定要挑那经过训练,历过战阵的老兵,庶几乎一经招募足额,便可成队;一经成队,便可出仗;一经出仗,便可成功。” 李鸿章听罢哈哈大笑,倒弄得钱鼎铭愕然不知所措,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调甫兄,你也在珂乡带过勇,打过仗;倒想想看,世界上有那样的事吗?照薛中丞的如意算盘,银子花出去就可以打胜仗,那何不打银子?兵勇枪炮都不用,只拿大把银子撒出去,长毛就会望风披靡!天下岂有斯理?” “是呀。”钱鼎铭说:“我们也觉得薛中丞求功太切,反倒不可倚靠。” “倒也不是求功太切的毛病——”李鸿章把下面的话咽住了;薛焕的如意算盘,毛病出在什么地方;他还不肯教给钱鼎铭学个乖。 听完李鸿章的报告,曾国藩也觉得薛焕派委员到湖南募勇的办法,天真得可笑。“经过训练、历过战阵的老兵”,如果是能打仗的,何不在外头打仗立功,跑回家乡去干什么?薛焕所说的那些“老兵”,其实是湘军各营的溃勇,或者被裁汰资遣回籍的“兵油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照曾国藩以戚继光遗规订立的招募条件,是决不能合格的;李鸿章也服膺这些道理,所以一听钱鼎铭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师,”当笑话谈完了这件事,李鸿章正色说道:“薛中丞散漫花钱,一定会把湖南的风气搞坏;未曾入营,先多方需索,以后我们去募勇就难了。只怕九叔回湘招军,也受他的影响。”“九叔”是指曾国荃,其实国荃的年纪比李鸿章还轻,不过照世交规矩,不能不这样尊称。 “那倒还不至于。”曾国藩徐徐说道,“其实淳朴农夫,何地无之?少荃,你也不妨回你家乡去招募一支勇看。” 李鸿章异常机警,听出曾国藩无意中透露,有让他带兵的打算;他所求的就是这个机会,但不出则已,一出也得像左宗棠那样,担当方面,才能舒展怀抱,所以这时出以沉着,淡淡答道:“那是以后的事,眼前援沪一节,总要老师先定下主张,才好措手。” “饷源是要紧的。”曾国藩徐徐答道:“胡润芝当年在武昌,月筹四十万,供馈长江上下游,如果不是他,何有今日?” “就是这话啰!”李鸿章赶紧接口:“上海一地,每月所收关税厘金,可用来作军饷的,总有六、七十万。比胡润帅当年的收入还多。而且一出一入,所关更巨。” 曾国藩点点头:“我也知道。上海是要想法子守住的。我想写信找沅甫来商量,看他所募的六千人,能不能先用在上海?” 李鸿章心想,曾国荃一心想收复金陵的大功,不见得肯到上海。但这话自己不便说;说了倒像自己想讨这个差使似地。老师的意向不明,躁进怕为他看不起,不如不说。 不说却又不可,缓不济急的话,应该可以说的。于是他这样答道:“老师,苏绅望安庆,如大旱之盼云霓。而且长毛‘二李’,裹胁几十万人在浙西,一旦猛扑上海,后果不堪设想。老师若是定了宗旨,请九叔带队赴援,那也就不必再商量了。径自写信给九叔吧!” “沅甫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凡事要出于他的自愿,才能坚忍不拔。强使行之,并非善策。”曾国藩想了一下又说:“世事千头万绪,还得要从长计议。眼前先不谈可行的,要先谈不可行的。少荃,我倒请教,现在有一大支兵将在这里,千里迢迢,重重阻隔,怎么到得了上海?是不是一路打过去?要打,当然先打金陵;若非如此,用哪条间道?这些疑问,如果瞠然不知所答,那就无从谈起了。” 一句话将李鸿章问得哑口无言,不过他的心思极快,心里在想:“既然钱鼎铭能来,我又为什么不能去?”这样自问着,突生灵感,脱口便喊了声:“老师!” 喊了这一声,却又不响了,只怔怔地看着老师,眼中流露出喜悦而迷惘的光芒;曾国藩一看就明白,从容问道:“少荃,你有什么好主意?” “门生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我看,此事非借重洋人不可。” “你是说,照他们在上海的办法,也是募洋将洋兵,替我们来打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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