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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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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李元度,已经回到了老家平江。他的从祁门大营不辞而别,倒不是畏罪潜逃;只觉得自己决不是无人欣赏的“道旁苦李”,预备回平江另外招募人马,带出来报仇雪耻。 李元度御下极宽,但不大明是非;部下犯了法,求个情就可以宽免。所以营官部卒,爱戴有之,却不大怕他,也不大听他的号令。畏严乐宽,人之常情;家乡子弟听说李元度来招兵,十分踊跃,很快地又成一军,名为“安越军”。 “越”者浙东,所以“安越军”顾名思义,可知是一支援浙东的军队——李元度与浙江再度发生关系,是一个名叫邓辅纶的人,居间拉拢。 邓辅纶的父亲做过江西臬司,家道小康。由于与李元度是小同乡,所以替他“管带”过平江子弟兵。广信府的攻防战告一段落,李元度回平江重新招兵,邓辅纶却由同知报捐了一个道员,分发浙江;到杭州是在这年七月。 不久李元度就有丧师失地之辱;邓辅纶跟他取得了联系,为他进言于王有龄,说可招募平江勇丁援浙。王有龄所最感困难的就是兵力不足。所以邓辅纶的建议,深中下怀,应允李元度如能办到此事,他可以出面奏调,无形中解消了他的皖南失机的责任。于是而有李元度在祁门大营的不辞而别。 及至十月初十的降旨李元度革职拿问时,他已带兵出平江。其时李秀成由皖南、江西,窜入湖北;沿途收罗人马,复又原途回金陵。李元度就跟在太平军的后面,由湖南入江西;一前一后,旌旗相望,而实在不曾接仗,但李元度却诳报克复了江西义宁等地。湖北、江西,居然据以出奏;这一下革职拿问之事,便无形中搁置了下来。 祁门大营,自宁国、徽州接连失陷后,情势危殆,幸亏鲍超、张运兰两军得力;而左宗棠由幕僚转为带兵官,如新硎初发,其势极锐,驻军江西景德镇,与皖南为犄角之势。左宗棠当时骄气还不太盛,与曾国藩相处,还能和衷共济。此外则彭玉麟驻湖口,当水路要隘,对于局势的稳定,亦颇有帮助,所以在咸丰十一年初,大致已站定脚步。其时的情势,可由曾国藩致其长子纪泽的一封家书中,看出大概: 正月十四日发第二号家信,谅已收到。日内祁门尚属平安。鲍春霆自初九日在洋塘获胜后,即追贼至彭泽,官军驻牯牛岭,贼匪踞下隅板,与之相持,尚未开仗。日内雨雪泥泞,寒霜凛冽,气象殊不适人意,伪忠王李秀成一股,正月初五日围玉山县,初八日围广丰县,初十日围广信县,均经官军竭力坚守,解围以去。现窜铅山之吴坊、陈坊等处,或由金溪以窜抚建,或经由东乡以扑江西省城,皆意中之事。余属刘养素等坚守抚建,而省城亦预筹防守事宜,只要李逆一股,不甚扰江西腹地,黄逆一股,不再犯景德镇等。三、四月间,安庆克复,江北可分兵来助南岸,则大局必有转机矣!目下春季尚早,必有危险迭见,余当谨慎图之,泰然处之。 鲍春霆就是鲍超。他的部队即名为“霆”军。其人是中国行伍出身的军人中,最可爱的一个;曾国藩平生驭将,亦以得鲍超为赏心快意的一大乐事。彼此相知甚深,有许多佳话流传。 皖南及江西的局势倒是稳定好转了,浙江的局面却是从咸丰十年二月杭州初次失守,到此时将满一年,始终未见起色;论各省军务,浙江是最弱的一环。提督饶廷选固少将略,谈浙江本省的兵力,主力不过衢州镇总兵李定太的一万二千人,保土御匪,都靠杨昌濬的所谓“借将”,最显着的是张玉良,借自江南大营;此外还有林文察,是清朝台湾的唯一将才。 借将以外,复有借势。借势者靠恃他省为屏障;因此皖南的军饷,一直由浙江筹拨,年耗三十余万,而周天受门户之见极深,浙江并未能获得保护的实益。当洪杨初起时,各省都在练兵,惟有黄宗汉采取御敌于境外的策略并不错,且颇受文宗的奖许;但因此便缺乏如胡林翼所说的,“得力之将数人以折冲御侮于其间。”实亦非始料所及。 至于彼此相仇,则说来最令人痛心,所谓“乖气致戾”,只谈一件事,就可想见:有个四川人,叫王道平,在杭州城内巡抚衙门前面的“梅花碑”摆测字摊,已经十几年,忽然有人疑心他通匪,说已接受太平天国的伪号,就是王道平三个字翻过来,伪封为“平道王”。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居然有人相信,拿他捆送营务处,要求立即处决。官府当然要依律审问,搜查他的寓所,毫无佐证;而暴民鼓噪辕门,群聚不散,结果将王道平拉了出来,“脔割其肉立尽”,这股乖戾之气,实在可惊亦复可忧。 乖戾之事,不一而足,愈到危急时愈甚,远道风闻,只道浙江的局势,是名副其实的“兵凶战危”,避之为吉。 当然,认为浙江的局面不祥,仅是他省手握兵符的大帅不肯援浙的三个原因之一,此外两个原因是:第一,自顾且不暇,如果舍己耘人,何异纵井相救;第二,何桂清失陷苏常,影响大局不细,士论对何桂清十分不利,而王有龄是何的谋主,连带予人以很不佳的印象,当然亦无法激起他人奋身援手的侠义心肠。 因此,尽管王有龄赏加头品顶戴圣眷甚隆,但他支撑浙江的局面,其中艰难困窘,怨谤丛集,几次欲哭无泪之苦,实非局外人所能想象。最感棘手的,还是兵饷两事。饷则竭泽而渔,先以协济他省的,至此自给不足,先是积欠三四个月始能发给一个月,换句话只能照原额发放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到了咸丰十一年春天,积欠三四个月竟只能发放半个月了。 因此,不但军纪愈坏,扰民更甚,兵民相仇的程度更深,而且借来的客军,纷纷求去——当然,讨还援兵的省分,亦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如福建由于咸丰十年冬,武平、连城、长汀失守;第二年春天便不能不要求撤回闽勇。 闽勇由总兵曾玉明、副将惠寿所统带,而实际上的主将是林文察。他是台湾彰化人,字子明;咸丰八年助剿淡水土匪,捐饷助军,做了武官;官衔是游击,留福建补用。咸丰十年,建宁、邵武及宁洋、永安间,有两大股土匪骚扰,为林文察所破,因功擢升参将,赐号“巴图鲁”;巴图鲁必赏穿黄马褂,但称号不同,林文察此时的称号叫做“固勇巴图鲁”。 林文察受命援浙,是在咸丰十年十二月初。当时太平军由江西出浙江婺源,攻下常山,接着江山亦易手。林文察以孤军受命收复江山;在失守后的第五天,与太平军大战于大溪滩,旗开得胜,连夜追击,李世贤屯江山一带的部队有两万多人,倾巢而出,分三路抄袭。林文察所部只有二千人,分别迎战,又大胜一仗,斩获千余;李世贤退回江山城内,自此日有接战,互有胜负,形成胶着的形势。 十二月廿五,林文察发动一次突袭,亲自带兵“踏营”;林文察的部队,得力于火器精良,一时火光烛天,城内大震。他在踏毁十几座敌营以后,乘胜攻城。他一面身先士卒,登云梯、攀城墙;一面设下埋伏。李世贤所部仓卒遇变惊惶失措,由西、北两面遁走,为林文察预先埋伏的炮兵所轰击,伤亡甚众。江山县城亦就在这一夜为林文察所收复。因此,擢升副将,晋号为“乌讷思齐巴图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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