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阁网 > 高阳 > 曹雪芹别传 | 上页 下页 |
| 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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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预先告诉丫头,别上闩。”曹震又说:“你许了我随时来找你;我想只有这时候最好,咱们聊个通宵。” 绣春这才发觉白天话说得不够清楚,以致他有这样的误会,真是俗语所说的“引鬼进门”。当下答说:“好!你起来,点上灯,我陪你聊一夜。” “何必!”曹震央求着,一只手圈过来揽住她的腰,“绣春,你算是可怜我。” “不行!”绣春轻声喝道:“你放手。” 等曹震一放手,她身子往后一缩;但曹震的动作很快,跟着往前一挤,靠得更紧了。 “你要怎么样?”绣春带着申斥的语气,“你这种鬼鬼祟祟的下流相,我说甚么也不情愿。” “绣春,我是无可奈何,你看,你来这一个多月,看我甚么时候对你不庄重过,可是一片至诚换来的是十分冷淡;你连一个让我诉一诉苦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也只好让你骂我下流了。” 绣春才真是无可奈何,峻拒不纳,当然也办得到,可是非闹开来不可。那一下,不但传出去是个笑话;还怕惊动了将足月的锦儿,弄成个小产,这可是个担不起的干系。 就在她沉吟着不知所措时,曹震的手又伸了过来;这回不是以前粗鲁,是温柔的轻抚;她退无可退,又有些怕痒,忍不住“咯咯”一笑,曹震的一条腿压了上来,她觉得不容易抗拒了。 “好!我依你就是。”绣春将心一横,“不过你得依我两件事。” “行!你说吧。” “第一件,我明天就得搬出去。” “搬到那儿?” “你别忘了,我自己有家。” “不错!”曹震问道:“不过还是个空壳子,甚么都没有,你怎么搬了去住?” 这一点绣春当然也知道,她是只要曹震不再阻拦,便可着手布置,随时可迁;当下答说:“当然不一定在明天,反正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到时候你别使花招;就使花招也留不住我。” 曹震苦笑了一下,又问:“第二件呢?” “我的首饰你能替我处分就处分,不然我另外托人去卖;卖了钱,还你的垫款,你不能不收。” “何必——” “你别多说了!”绣春打断他的话,“不是讨价还价的事。” “好吧!我替你找路子。找别人,三文不值两文地,还不是便宜了经手的。” *** 马夫人、秋月、夏云、甚至还有锦儿,都觉得奇怪;不知道绣春是用怎样的一番话;居然能轻易地说服曹震放弃了他的希望。但是,最感到意外的,还是曹震和曹雪芹,没有想到绣春会相从出关;当然意外之外的感觉,绝不相同,一个怅惘、一个欣喜。 再有一件事是,连绣春自己都意料不到的;关外之行要展延了,因为曹頫气喘的旧疾复发,关外严寒,于病体不宜,不敢也不愿辞差,向内务府大臣来保关说,奉准延期到明年春天成行。 这时曹震已实践了他的诺言,将绣春的首饰卖了个很好的价钱;归还锦儿在她房价上的垫款以外,还多了好几百银子,油漆粉刷、置办家具,费用绰绰有余。她还请曹雪芹陪着,在琉璃厂买了些心爱的小摆设;曹雪芹又跟马夫人要了几幅字画相送,将那座小四合院中归她所住的西首两间屋子,一个多月的经营,布置得十分雅致;迫不及待地想搬进去住了。 “今天初三,上半月只有腊八那天是黄道吉日,宜于进屋。错过了这一天,要到十九才是好日子,那时快送灶了,诸多不便,我就初八搬吧!” 锦儿颇感意外,便即劝说:“何不过了年搬?” “太太跟夏云,都是过了年就搬,何苦挤在一起。不如我先安顿好了,到时候可以从从容容帮他们的忙。” “可是,”锦儿抚着她的膨亨大腹说:“我的日子也快了。” “到你发动了,我自然来陪你;好在离得近,一招呼就来,也没有甚么不便。” “用的人呢?”锦儿问说:“你总不能一个人住在那里。” “我二哥答应拨一个人来看门;我想买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先凑付着;等过了年再说。”绣春紧接着又说:“你别拦我了!我总算自己有了个窝;过了年大概等太太搬定了,四老爷就得动身了,也住不了多少日子。” 听她这么说,锦儿不便再劝;于是将曹雪芹找了来商量,该怎么为绣春贺一贺。 遇见这种事,曹雪芹的兴致最好,“应该接夏云来热闹、热闹。”他说:“太太若是有兴致,那就连秋月一块儿接了来。” “邹姨娘呢?”锦儿说:“太太若是来了,不妨接邹姨娘来作陪。” “既然接邹姨娘,索性也接季姨娘。”绣春很大方地说:“就不知道她赏不赏光?” “她一定会来的;说不定也会凑分子——” “你们也不必凑甚么分子;我如今富裕得很,让我充一回阔。”绣春向曹雪芹说:“你替我当提调。” “行!先开请客的单子,人不必多,太少了也没有意思。我的意思,除了四老爷之外,一共凑两桌;再叫一班杂耍。”曹雪芹又说:“我送一堂‘子弟书’;酒饭不扰,主人家只预备几个果碟子好了。” 等一切议停当了,正待动手之际,那知就在这天深夜,锦儿要临盆了;这一下惊动了全家上下,亏得有绣春主持,派车将早就约定的稳婆接了来,里外灯火通明地守候着。自然是曹震最紧张,在堂屋里听到产房中锦儿的呻吟,急得坐立不安,不断搓手;因此,绣春在照料锦儿以外,还得不时抽空出来打个转,跟曹震闲聊几句,好宽宽他的心。 到得黎明时分,终于听得洪亮的啼声;蒙眬中的曹震一惊而醒,冲到房门口,想找个缝隙窥看,不道门帘从里向外一掀,与出来报喜的绣春,撞了个满怀。 “恭喜二爷,是个胖小子。”绣春突然想起,“快,二爷,看看时辰。” 曹震一听生了儿子,喜心翻倒,听而不闻;只问:“你说甚么?” “时辰。” “甚么时辰?”曹震仍复茫然。 绣春不必跟他多说,自己奔了去看摆在条桌上的自鸣钟;然后转回来跟曹震说:“记住!是卯时。” “喔,你说孩子是卯时生的。” “对了!卯时。”绣春又说:“二爷,你洗个手,去给祖先上香磕头吧!” “是的,是的。”曹震笑着回答,匆匆转身;却又突然站住脚,回身说道:“绣春,这个孩子算是你的。” 绣春大出意外,一时也无暇深思话中的意思;只直觉地认为这话不宜让锦儿听见,便连连挥手说道:“那有这话,你快请吧!”紧接着又嘱咐:“天亮了就把芹二爷请来,我有事告诉他。” 等把曹雪芹接来,曹震因为粮台上有要紧公事,已经出门了;他隔窗向锦儿道了喜,绣春将他邀到她屋子里去说话。 “这下天下大定了。不过,我进屋的日子,可得往后挪了。” “挪到甚么时候呢?” “只有十九是好日子。不过——” 话未说完,曹雪芹已诧异地问:“年内还搬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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