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阁网 > 高阳 > 曹雪芹别传 | 上页 下页 |
| 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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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本上来的。”秋月索性装得不在乎地说:“李清照的一句‘被翻红浪’就够了。” “我只当你是看了西厢记。”绣春在她耳际轻声笑道:“真可惜你少个‘银样蜡枪头’。” “不要脸!”秋月轻轻在她的丰臀上打了一巴掌;趁势换了个话题,“明天我跟太太怎么回?” “甚么事怎么回?” “咦!刚才跟你说了半天,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喔!你是说陪芹二爷出关那件事?” 接下来绣春便沉默了;久等不见她开口,秋月少不得催问:“怎么样?” “你跟太太说:要不要绣春立一张笔据?” 这话说得重了些,秋月微感不安,“其实我早替你表白过了。”她说:“这会儿也不过随便问一句。好了,咱们不谈这些了。睡吧。” “你困了?” “困倒不困——” “那就索性把这件事说个清楚。”绣春问道:“你打算甚么时候进京?” 进京是去看锦儿谈绣春的事;秋月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反问一声:“你看呢?” “我看,不如我自己跟她谈。” “你预备怎么说?” “我跟她老实说,我劝我二哥在京里置产,我的意思就很明白了。正好又有芹二爷这件事,不是很好的一个机会?” “甚么机会?”秋月茫然不解;“而且还是很好的一个机会。” “如果没有芹二爷这件事,我说我不愿意跟她在一起;她一定得苦苦劝我;不然,好像在震二爷面前不好交代。那一来岂不是让她为难?你想,有了芹二爷这件事,不是个很好的机会?” “你的心思真深。”秋月想了一下说:“不管我跟她谈,还是你自己跟她谈,总要婉转才好;别生了意见。” “不会!”绣春灵机一动,“决不会生意见。” *** “震二爷!” 曹震抬头一看,大出意外;站在书房门口的竟是绣春。她一直在避他;是他所深知的,不想居然自己找上门来,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请坐,请坐!”他急忙站起来招呼,“有事吗?” “是的。我想跟震二爷好好谈一谈。” “喔,好!先请坐。” 绣春从从容容地坐了下来,挑的个位置对窗户也对着门;为的是发现有人进来,便可及时住口。 “我听说震二爷打算把我接了来住?” 这样单刀直入地发问,使得曹震几乎无法招架;嗫嚅着答说:“是有这么个意思,好让我补一补亏欠你的地方。” “言重了,你不欠我甚么。这也不去说它;我想请问震二爷的是,把我接了来,打算怎么待我。” 曹震张皇失措的一刻已过去了,定定神答说:“当然你在锦儿前面。” “锦姨娘快足月了,看样子是个男孩。那时怎么办?”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锦儿的儿女,不也就是你的儿女吗?” “不敢当。”绣春徐徐说道:“我是说,到时候你拿锦姨娘怎么办?太太跟四老爷不都许了锦姨娘,也是震二爷你自己许下的愿心,只要锦姨娘生了儿子,便拿她扶正。那时候震二爷拿我怎么办?我还能在她前面吗?” “自然不能让她越过你去。”曹震答说:“扶正这件事,只有缓一缓了。” “缓到甚么时候?” 这一问问得曹震张口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震二爷,不是我说你,你那个做甚么事都是顾前不顾后,治一经、损一经的脾气,到底甚么时候才改得掉?像这回你的打算,不把锦姨娘的心伤透了!跟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你又把我拦在她前面;这不是有心作贱她吗?” “我那有这个意思?”曹震着急地分辩,“而且,你的事,我也先问了她的;她如果稍有不愿意的话,我也不能这么办。” “哼!”绣春失笑了,“锦姨娘能说不愿意吗?我们姊妹的情分;她自己的贤慧的名声,你打死她,她也不肯说个‘不’字啊!” 曹震无话可说,像斗败了的公鸡似地,颓然坐在圈椅中,右腿架在左腿上摇个不住:好半天才说了句:“看起来,这件事倒是我打算错了。不过,我都是为你。” “我也是为你。”绣春毫不含糊地说:“原是件决不能如你愿的事!就算如了你的愿,你未必能让我对你好;可是锦姨娘是决不会再对你好了。所以我特为来进一个忠告,悬崖勒马,及今未晚。” 那句“未必能让我对你好,”可是大大地伤了曹震的心;一阵痛苦的表情之后,出现了绝望的豁达,双手往外一摊,说一声:“我是一片诚心,行不通也就只好让它埋没了。” “怎么说埋没!”绣春接口说道:“震二爷的这片诚心,我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这多少算是一种安慰,曹震心里好过了些,“好在这件事也没有正正式式谈过。”他说:“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了,照样住下去,等锦儿坐过了月子,你再搬回去。” 绣春点点头,彷佛表示同意。她故意不说照应曹雪芹的事;为的是扯在一起,怕生误会。 “绣春,”曹震眼中复又流露出无限爱慕,“我可是心目中只有你一个人。” “你趁早别说这话,让锦姨娘知道了,多不合适!” “她不会知道的。” 绣春不作声,是懒得回答;曹震却误会了,以为她所顾忌的只是锦儿:只要能将锦儿瞒住,甚么都好商量。 于是他又说:“绣春,我真想好好跟你谈一谈;你看甚么时候?” “甚么时候都可以。” “好!”曹震很高兴地说:“我一定来找你。” 绣春聪明一世,懵懂一时,竟不曾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信口答道:“反正我就在后面,你随时来找我好了。”说完,站起身来,扭着丰臀,扬长而去。 *** 绣春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吓出一身淋漓的冷汗,刚开口喝出一个“你”字;便有一只手掩到她嘴上,把下面“是谁”二字封住了。 “是我!” 就不听声音,绣春已辨出是曹震;因为他的左手小指在年轻发誓戒赌时,曾自己砍去一截已为她所发觉了。 使劲拉开了他的手,她神色凛然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爬窗进来的。”曹震央求着说:“绣春,你别撵我!你想想看,我多少年相思之苦。” 绣春叹口无声的气,原就防着他这一着,偏偏就会有此疏忽!她细想了一下,记得窗户都关严了的,因而亦不免困惑,再问一句:“你真的是爬窗户进来的?” “我骗你干甚么?” “那末中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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