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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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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作兴家里出了急事,譬如他爹,或者他娘得了急病甚么的。” “好端端咒人家父母,不大合适吧?” “那怕甚么!有病就有大夫;治好了不就结了吗?” “真是,”秋月笑道:“看不出你倒会说瞎话,一张嘴就来,想都不用想。” “那是跟季姨娘学的。”夏云也笑了;笑停了说:“这些都好办,你跟芹二爷把话说清楚,他自会应付。倒是有件事,我挺心烦的;前天我去看仲四奶奶,替她道恼,仲四奶奶说,出了这回这场官司,才觉得仲四不能没有一个帮手,让我们还是住在通州。” “住通州就住通州,有甚么好心烦的?” “是我们那位姑奶奶,她不愿意住通州。” “喔,”秋月微感诧异,“她怎么说?” “她说,如果住通州,她就不必搬了。” “这叫甚么话?”秋月皱着眉说:“越听越糊涂了。” “是这样,她说如果住通州,她就仍旧住在这里,替太太看屋子,不必再搬。” “那——,”秋月想了一下说:“不是不愿住通州;是不愿意跟你们同住。是吗?” 夏云恍然大悟:“是啊!”她大感困惑,“这又是为甚么?我跟她哥哥又没有得罪她。这传出去,不让达臣落不是吗?” 旁观者清的秋月,很有把握地替绣春解释,“决不是嫌你们兄嫂待她不好。”她说:“大概是跟你们住在一起,少不得有镖局子的人,常常来往,她大概是不愿意跟那些人打交道。” 正谈到这里,发觉窗外人影,两人都住口等待,果然是绣春抱着夏云的孩子来了。 “原来你在这里!”她一进门便向秋月说:“我道呢,怎么一转眼没影儿了;原来你们俩在这儿聊天。” “正聊你呢!”秋月接口说道:“如你不肯跟夏云一起住;她怕人家背后说你们姑嫂不和。” “谁说?仲四奶奶吗?不会的!谁都知道我们姑嫂原是姊妹。” “那末,你总有个不肯跟兄嫂一起住的缘故吧?” “当然有!说老实话,我闲散惯了,住这儿挺舒服的,何必挤在一起。再说,近在咫尺,来往也很方便,虽不在一起住,又怕甚么!” “不过你可别忘了,”秋月提醒她说:“屋子要赁给粮台,人来人往,你不嫌烦?” 马夫人一搬进京,通州的房子由西征粮租下来,作为过往军报差官的歇宿之地,这件事已经定局。但所租的只是前面的一部分,绣春认为她住在后面,关断中门,另由便门进出,与粮台两无妨碍。 “我已经跟太太说过了;太太说,有我替她看屋子,好些东西不必带走,她没有不乐意的;只怕我不方便。我自己觉得并没有甚么不便。你们就由我好了。” “看样子你已经拿定主意了。”夏云苦笑道:“想不由你也不行。” *** 仲四是寄押在大兴县监狱,由于张九的打点,公事上很顺利;顺天府治中派司狱带了公文,知照大兴县,那司狱就借狱神庙作公堂,将仲四提了出来,问明姓名、年岁、籍贯,接着宣谕:“接到直隶按察使衙门的公事,无罪开释,不必交保,不必具结;不过要由人来领你回去。你的家属来了没有?” 仲四己知其事,但不知其详;只听差役告诉他,有个姓王的朋友在接,料想必是王达臣,当下答道:“小的镖局子里,有人在等着。” “叫甚么名字?” “叫,叫王达臣。” 这时有个大兴县的差役出来回话:“王达臣的领据已经预备好了;请司狱老爷过目。”说着将领据呈上公案。 司狱看了吩咐:“犯人也打个手印在上面。” 无罪开释,而犹称之为“犯人”,而且还要打手印,仲四心里当然很不舒服;但亦只得忍气吞声,如言照办。 “你回去吧!回去好好儿做个安分守己的良民。” 刚才送领据的那个差役,示意他说:“谢谢司狱老爷的教训。” “是!”仲四照样说了一遍;很不情愿地磕了个头。 等司狱揣起领据退堂,三四个禁子都围了上来向仲四道喜;接着让他换了衣服,替他拿着包裹,送出狱门;只见王达臣与镖局的伙计以外,还有个张九,当下便将脸色一沉,拿视线移了开去。 “仲四爷,”王达臣急忙抢上来说:“恭喜,恭喜!这回真亏得张九爷照应。”说着使了个眼色。 幸亏有这一声招呼,仲四才不曾第二次得罪张九;改换脸色见了礼,出了监狱,已有一辆镖局的车在等着了。 “我先陪仲四爷去洗个澡,回头在聚兴馆吃饭。”王达臣向张九说道:“请张九爷一定赏光。” “一定来,一定来。” 席散已是黄昏,而且原来就说定了的,明天中午回通州,镖局子放鞭炮还要请客,为仲四做面子;所以这天晚上他跟王达臣住在京里。 张九在京中有好几个买卖,粮食店在家米面铺;骡马市有一处“烧锅”;珠市口一家古玩铺是大股东,都可以住;强永年则邀他住三义店,但仲四都婉言辞谢了。因为他久经世故,看出他的无罪获释,一定有曲折的内幕在,所以要跟王达臣单独找一家客店住,好细细问个明白。 “是大瑞把你换出来的。”王达臣说:“他没有听你的话,直接上沧州找强永年去了。强家父子真厉害,说得大瑞心甘情愿到直隶按察使衙门投案;他说他对不起你,得让你风风光光出来,不具结、不交保。强永年父子也做到了。这件事能有这样一个结果,我那老把弟在做朋友的面上,也说得过去了。” “唉!”仲四叹口气,“这件事怪我自己不好。当初张老九——” “别提张老九了。”王达臣打断他的话说:“张老九也不算过分。四奶奶的见识很高,她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不必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大瑞呢!”仲四说道:“他跟我这么多年,我能看着他在牢里不管吗?” “仲四爷,我跟他是弟兄,我比你还着急。可是这件事说起来很麻烦;你不但不能管,而且往后最好绝口不提他这个名字。” “喔,”仲四问说:“案子有那么糟糕吗?” “只怕比你我所想得到的,还要糟糕。不过,也怨不得谁;是他自己当初走错了一步路。” “话不是这么说。”仲四摇摇头,“至少我得问问强永年。” “问也是白问。”王达臣说:“拿我来说,在大瑞面前都算是外人;只有强家父子,才是他们自己人。” “自己人更应该照应啰!” “他不是不照应。不过——” “怎么样?”仲四不解地问:“有甚么碍口的话说不得?” “是这样的,据我知道,强永年不过是在行‘家法’”。 “‘家法’?”仲四越发不解,“大瑞犯了他们帮里甚么家法?” “也不是犯家法,是他们帮里的头儿要大瑞这么做。” “做甚么?” “去投案。” “甚么案子投案。” “这就不必问了。问了是自己找麻烦。”王达臣说:“我跟他是一起在关老爷面前磕过头的,有人问我,我不能不承认,他是我拜把子的弟兄;问到仲四爷你,就不必承认了。你不承认,不会有人说你不够义气。” 刚谈到这里,有个客店的伙计来报,说有客来访;还未讯问名姓,访客已经出现在窗外,是脚步匆匆的强永年。 “我特为来跟仲四哥、王镖头辞行。”他开门见山地说:“本想明天顺路先送仲四哥到通州,如今不能不先走一步了。” 他的语言突兀:行动似亦不免诡秘,因为有冯大瑞的关系,仲四心想此刻是个机会,正不妨问个清楚。于是好整以暇地说声:“请坐!慢慢儿谈。” 因为有“慢慢儿谈”这句话,强永年只好点点头坐了下来;眼中却流露出恨不得马上谈完了好走的神色。 “强二哥是回沧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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