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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搜秘(8)


  六十五年又有征鸿先生,在大华晚报发表《乾隆艳事话香妃》一文,也赞成第三种说法。

  我又去国立中央图书馆求证,究竟孰是孰非,意外发现,早在民国五十一年,即已有湖南先生在中央日报副刊发表“香妃事迹考异”一文,说明以容妃为香妃是:“将虾蟆帐算在田鸡谱上,完全错误的。”

  更在五十一年二月的《畅流》杂志上,读到陈作鉴先生写的“香妃与容妃之辨”,陈先生广征博引,肯定证实了“香妃”与“容妃”,绝对是两个人。

  此外,我更找到了三项铁证,为前人所未发现的。

  第一,我在日本昭和四十四年(民国五十八年)出版的铃木勤所编之“中华帝国之崩坏”(日文)一书中,看到一张彩色图片,是一片象牙的钥匙牌子,共有四块。第一块牌子上写“皇上钥匙”,第二块牌子写“皇后钥匙”,第三块牌子写满文“皇太后钥匙”,第四块牌子写“香妃钥匙”。若果真“容妃”即“香妃”,何以不写“容妃钥匙”?这些牌子,现存日本,不可能是伪造。

  第二,我找到一张容妃陵寝挂在墓前飨殿的一帧遗像,这是民国三年徐相国之女,亲至皇贵妃陵寝拍摄,与香妃戎装像上的相貌,并不相同,证明二人绝非一人。容妃葬在皇贵妃陵寝,香妃因被赐死,葬在北京南城下之陶然亭东的“香冢”,后又被移葬至新疆喀什噶尔,香妃之故乡。此处回人称之为“香娘娘庙”,如今被中共修筑成一观光古迹名胜。

  第三,我看到收藏家李鸿球先生拥有的一幅郎世宁所绘的“武列行围图”,上有“高宗纯皇帝偕香妃山庄行围”之文字,系用金线绣在包裹该图之龙缎上,绝非偕“容妃”山庄行围。

  为了证实“香妃”确有其人,我花了三年再继续多方搜罗资料,于六十九年元月在“幼狮文艺”发表了“香妃之画像”一文,据我所获之资料,证实郎世宁身前曾为香妃画了十一幅画像,香妃单人的有五幅。一幅“戎装像”为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一幅“汉装像”,为蒋夫人宋美龄女士所收藏,一幅“采花图”,为日本人收藏,一幅“宴居图”,为香港张姓收藏家所有,一幅“种花图”为台北某一收藏家所有,闻现已迁往美国居住。

  香妃与乾隆及其他侍从人员画在一起的画像共有六幅,其一为李鸿球先生所收藏,二幅为日本收藏家所有,一幅“木兰获鹿图”为法国巴黎居美博物馆收藏,一幅流落在海外,一幅下落不明,可能为国外博物馆所藏。

  高阳先生说,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那幅“香妃戎装像”大有疑问,他说:“明显的破绽是,所著戎装,是欧洲古代武士的甲冑。”而我看到的那幅画像,乾隆与香妃并辔出猎,香妃穿的也是那套服装,当时回疆因有“丝路”,穿欧洲式甲冑去打猎,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香妃的真面目”一文中,特别提到“臣永瑢恭画”的“威弧获鹿”的手卷,高阳先生认为发现了“容妃”的真面目,文中对于该画之装裱,以及图章印记,及大小均有详细之记述,并引述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杨伯达先生的分析:“这是乾隆木兰秋狝,一次获鹿的真实记录,宫内所藏乾隆获鹿之图尚多,但由妃嫔陪同射猎,尤其是回装的妃嫔,仅此一件。”

  可惜的是,未有任何文字记载,说图上回装之妃嫔是“容妃”或是“香妃”。

  我所获得的有关“木兰获鹿图”画像的资料,是郎世宁所绘,并非永瑢所绘,其全名是“秋狝木兰御妃扈跸获鹿图”,与“春搜大阅爱乌罕恭进四骏图”,同装裱为一卷,统名之曰:“西鄙归化图”。

  秋弥,是秋天打猎之意;木兰是满州文Muran一字音译,汉文意译为“哨鹿”,即以哨声仿鹿鸣,以引来雄鹿的一种猎法。此处之木兰,系指木兰园场,该园场成立较避暑山庄为早,康熙皇帝时造,每年阴历七八月间,均由汉蒙王公随侍到木兰园场去打猎,乾隆时,此一位于热河省之木兰园场,是他最喜爱的猎场。

  此图中,香妃全副戎装,一人骑马疾驶,伏身张弓,追射小鹿,其奔追之状,跃然纸上。此图后有乾隆亲题之七言律诗一首,后有东阁大学士三等诚毅伯伍弥泰题诗,诗中提及画中之女子为“圣妃”,及绘此画者为郎世宁。

  我曾于英文之《郎世宁宫廷画专集》一书中,见过此画,下注明现为法国居美博物馆Musee Guinet所收藏。

  六十五年十二月,此间《雄狮美术》月刊,曾派记者赴法国该博物馆采访,并拍摄该馆珍藏此图之照片在月刊上刊出,据该馆表示,此珍藏之画像是法国胡雷将军逝世前,立下遗嘱赠给法国政府的。最初收藏于罗浮宫博物馆,一九四五年,始移交给该馆,我猜想,当年一定是英法联军之役时,被法人所夺去之战利品,此图当较高阳先生所看到的那幅“威弧获鹿图”珍贵多矣,二图不同的是打猎的均是“回妃”,一着回装,一着戎装,一未见文字注明,为容妃,一种见文字题诗为“圣妃”,前者为永瑢所绘,后者为郎世宁所绘,而戎装与香妃个人打猎之戎装像相同,显见二人非同一人也。

  我希望“香妃”“容妃”的说法,不再继续错误的“传播”下去,因为是非,总要有弄清楚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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