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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王成说:“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我就直说了吧,你平常酒喝得太多,经常神志不清。你自己可能觉不到。所以你记错事也是在所难免,我们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认定你神经不正常。

  其实就是酒,价不喝那么多酒,就不会这样。“

  他接着又说:‘如果你要用钱,我们借给你一些。“

  我在心里笑个不停,笑得心都颤了。

  “那就借给我一点吧。非常感谢了。”

  我拿上钱就往外走。王成和罗兰问我去哪儿,我说去街上转转。

  他们说:“那你一定回来,我们等你。”

  正午十二时左右冬季的阳光照在头上却没有一些暖意。冷清的街道都在做着准备,随时迎接就要到来的属于午休时分的喧闹。

  我的肚子发出挺大的响动,惹得路人忍不住回头。我朝我常去的酒馆走去。

  酒馆在小昭广场的西北角上。临近朗廓胡同。这个酒馆设招没幌,没牌没匾,可来喝酒的人不少。酒馆没窗户,白天也不点灯,老板娘说,那门不是总敞着吗?太阳比灯亮。酒馆里挨墙摆了两排桌,每排三张;两排桌中间的过道稍胖一点的得侧身通过。柜台在最里面,里面较门口光线暗了许多,所以来调清的总是往里坐。

  我刚进去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外面的阳光太强了。老板娘趴在柜台上睡着了。有个常客腿搭在长条凳上,脑袋靠墙也睡着了。他的酒还剩半林放在那儿。他一天喝不了一两酒,可他一天都坐在那儿。

  我推醒老板娘也要了菜和酒,可老板娘说厨子出去了,来凉的吧。我点点头坐到老地方。

  菜上了之后,我自己斟了酒。酒终于在杯中安静之后,我开始大口吃菜。差不多快吃饱的时候,我就坐在那儿,看外面广场上溜自行车玩的康巴汉子们。

  我没喝酒。

  我一定是害怕了,怕我喝了酒看不清人,怕我这时候被江寻抓住,他会用那有麻风的刀子逼近我……

  酒像水一样恬静地堆积在杯子里。

  这时候,诗人进来了。

  诗人长得又瘦又小。他笑嘻嘻地坐在我对面,吃我盘子里还有的东西。他说着不打紧的活儿,我却在拼命地想他的名字。

  他喝了那杯酒。我眼见那酒随着诗人喉结的蠕动,一点点地消失了。我还是没想起他的名字。我多少有些紧张,在几个一闪即逝的瞬间里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常。可又一转念“诗人”这绰号被大伙儿叫久了,想不起他名字的人决不会是我一个人。

  “你怎么不喝?”他问我。

  “等你哪。”

  “真的?太棒了。那咱们往里坐,坐最里面去。”

  “那别人会骂你是占着茅坑木同屎。”

  “怎么会?我是喜欢你的,尤其你喝醉以后的那模样,有股脱美。”

  “滚你娘的。”

  “开玩笑急什么?听着,最新的:”最后的光明!在诗人瘦马的左肋。“

  “怎么样?”他问我。

  “行,挺好。那右肋呢?”

  “右肋有右肋的用处。都放一首诗里那叫啥?太对称,破坏效果。现在讲究反和谐美,就是不能左肋右肋写进一首诗里,懂不?”

  “懂。可你知道吗?我有一千元存款。”

  “真的?”诗人的小眼睛猛地大张一下。

  “王成他是害怕了。他根本就没进我的屋,他不敢进,他害怕麻风。所以他才对我说存折上没钱了。你说对不?”

  “对。”诗人点点头。

  “他说没钱了,所以才没把存折拿出来。你说这事还不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就是明摆着。”

  “我没说错。”

  “王成是谁啊?”诗人问我。

  “是罗兰的丈夫。”

  “你让他进你屋干啥?”

  “你说句诗。”

  “罗兰是谁呀?”

  “你说句诗。”

  “行,听着——”我的草原向我走来。“你干吗不自己回家取存折?王成跟你啥关系呀?”

  “你要是不说诗就别张嘴。”

  “行,有钱气真粗。不过一千块,太少了。”

  “我还有。”诗人再一次睁大眼睛。

  “我再叫几个菜,你陪我喝酒怎么样?”

  “你今天怎么了?”

  “我一个人不敢喝。”

  “行。听着:”假如上帝把我们赦免!我要跪在乌克兰的樱桃树下。“

  “听见了。还有吗?”

  “就让我陪你喝一顿儿,这些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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