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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以后你想跪去我那儿,乌克兰太远了。”

  “哎,这你老外,诗的妙处就在这儿,想跪哪儿就跪哪儿。”

  午后四时左右太阳渐渐弱了下去,酒馆里的人多起来。有几个带女人的康巴汉子大声叫喊,要老板娘开灯。老板娘一边开灯一边埋怨,她说下辈子要是还托生老板娘,也决不再开酒馆。

  有个把女人搂在腋下的康巴汉子说:“你要是今晚给我找个便宜的,明天我多付你酒钱。”

  “你不是有了吗!”

  “多一个两个的不算多。”

  我又要了一瓶葡萄酒,耳朵里充满了男人的声音,诗人却在我没看见的时候溜走了。

  我的眼睛还顶用,也许还没到往日那样的最后时刻。我还能看见由酒馆敞开的小门进出的人。我又一次想呕吐。

  我平时喝酒绝少吃菜。菜的混浊把酒的醇香都破坏了。那些狗尿莱美口不美心,吞到肚子里,它们又是什么?可是酒是不去肠子那里的,它直接进入你的灵魂带领你上下浮游,进出仙境。我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头,喝得比往日多,却走不到那个境界。我总是能看见酒馆里的人说着笑着。

  我几次努力站起来可是不行。当我终于扶着桌沿站起身时,仿佛眼前有人燃起了一把通红的大火,我的头猛地后仰,跌坐在凳子上。半天,我什么也看不见。

  当我视线重新清晰以后,我打量起酒馆里的人。我不再试图站起来。我甚至能看见酒馆外面昏暗的世界,是天快黑“了,夜快来了。

  门旁的桌前坐着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的年轻人。他似乎是这酒馆中的例外,没长胡须。

  在白炽灯下,他光洁的脸泛起一阵阵青光,丝毫没有柔和的暖色调。他的面前有酒有菜,可他不吃。他用一根筷子拨弄盘子里的菜,他看上去优哉游哉百无聊赖,可他就是江寻。

  他自然就是江寻,这判断平静地侵入我的脑海,并没引起我更多的思虑,甚至没有恐惧感。我顺利地一次就站了起来并向前迈出了一步。我回身端起酒杯,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探路,我朝江寻走去。

  “阿寻,你等我,我,我这就来。”

  我坐在他对面的空位上。我依旧伸着那只手。我心里愿意像从前那样不停地抚摸他光溜溜的脸蛋。他向后躲,我只好欠起屁股,把身体极大程度地向他倾斜。可是他跑了。

  我明白,他这是想把我往大街上引,想在黑透了的大街上下手。

  我喝了太多的酒,可并没像往日那样畅快。我没忘了付酒钱。我把票子拍到柜台上,发出牛皮鼓声一样的回响。

  黄昏五时许我奔出酒馆,一心想追江寻,要跟他去。可越来越凉的晚风不由分说就灌进我大张的嘴里,我高叫江寻的呼喊还没发出,就像喷泉那样又吐了。

  我是可以追到江寻的,我也同样可以下手。

  傍晚六时朗廓胡同口上的曼丽酒家难时放送摇滚音乐。每晚这个时候它用音乐通知该去那儿的人们,营业了,快去吧。

  在我们这儿,每到夜晚总是有许许多多的说法,街上可以听到的都是流浪汉的话题。

  而这座城里有身份有钱的人都在曼丽,那里的话题随着服装档次的提高都变得温文尔雅了。

  我的头有些沉,脚步凌乱,可我很清醒。不是我说我没喝醉,我的的确确没醉。

  我朝旗杆下的人们走去。旗杆伟岸可是没有挂旗。旗杆下的水泥台在夜晚却难得空出位置。有两个流浪汉坐在那扯探,其中一个高叫:“快来人啊,他要强好我!”

  不会有人过去,因为他们是流浪汉。他们找好夜晚安眠的位置以后,就对这晴朗的夜空抒发欲望。我从酒馆回家总是路过他们,我已经错过上百次机会,这次不会再错过。

  两个流浪汉中的一个被人叫走了。剩下的那个就势躺在水泥台上。我推他一下,在他身体屈成的弯里坐下。

  他说:“那边不是还有地方吗?”

  “睡这么早没劲,起来扯扯。”

  “起来就起来。”他起来坐定打量我一番,然后说:“你怎么穿得这么好。大衣哪儿来的?”

  “解放军给的。”

  “你没跟他干好事吧?解放军咋不给我呢?”

  “不许说解放军坏话,他们都是好人。”

  “那你敢不敢跟我去西草坡?”

  “去干啥?”

  “去看大白屁股。”他说着抬手在空中画个半圆,“又肥又白。去不去呢?有月亮什么都看得见。你只要不被他们看见,不会挨揍。他们可都是外面来的有钱人。”

  “那要是没月亮呢?”

  “他们有摩托车,车灯一开比月亮还亮,看得更清楚。都是日本买来的名牌摩托。”

  ‘宏达吗?“

  “还有川奇。”

  “你自己去吧。”

  “你装相。那天你跟一个大个儿我们也都看见了。在贸易公司的窗户底下,你可真没劲。人家大个儿那样是喜欢你,你喊什么警察?那时候谁喊警察呀?你看你自己多丑,太不懂事。”

  “你瞎说吧,我怎么想不出有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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