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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上午九时四十二分老七常说:“人不可以像鱼那样躺在水的中间睡觉,除非你已经死了。”

  我倒想人该像鱼离不开水那样离不开人。罗兰是我的朋友,现在我不去找她那是我犯错误。

  罗兰家隔壁小学校里的自鸣钟高出了校园的墙院。我无意中看一眼,九点四十二分。

  上午九时四十四分到十一点前后罗兰亲热地抱住我的肩头,突突突说了一大堆话:我为什么好几天没来,我是不是喝多了。她为什么好几天没去(去我那儿),她忙得要死,等等。我就这么被推操着进了客厅。她丈夫叫王成正坐在那儿抽烟。

  “你先坐着,我给你拿点芒果,是别人从尼泊尔带进来的。”罗兰说,“然后,我告诉你一件让你大吃一惊的事。”

  我吃着芒果,他们夫妇看着我。我一向都爱吃这种水果,有股香皂味儿。可他们看着我吃,好像我在做吃芒果表演。

  罗兰又说了一大堆话,我都没太听见。我吃得很有胃口。她说着说着有个不小的停顿,可能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她说:“你猜王成在大街上碰到谁了?”我知道我不用猜,她会马上说出来,“碰见江寻了。王成问他这一年多哪儿去了,他一会儿说这儿一会说那儿,没说几句就走了。”

  罗兰说完了,我反应一下,接着就吐了。什么都来不及只好吐在地毯上。看他们收拾,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吐在丙纶的地毯上还好,要是纯毛的,我的罪过就稍大些。

  我请他们让我在他们家里呆几天。罗兰问我是不是病了,王成说也可能是芒果吃多了,我坚定地摇头。罗兰要去倒水给我喝,被王成拦下,他要罗兰呆着别动听我说。王成是从我脸上看出什么了。看王成那么聪明的样子,我心里安稳些。男人的好处之一就是非常时刻能给你一些安全感。

  我都说了。

  罗兰马上问我:‘生碰你了吗?“

  我先看一眼王成,他正转头去看罗兰。

  “没有。”我说。

  “一点也没碰着?”罗兰好像还是不放心。

  “一点也没有。”

  我这时候的神志相当清晰,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体内轻轻地飘飞出去。我想那东西该是一种错觉,是这以前我对朋友间所存关系的一种错误理解,老七早就告诉过我,真正的友谊和信赖只能存在于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之间,我记得我还为老七有这种想法表示过担忧,我提醒老七该进行一下自省。她说永远都不必。我说一个善良人不会有她那种想法的,可老七说:“好人总是没有好报。”

  我认定罗兰是为掩饰刚才的失言才拼命晓叨,她安慰我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见。她不停抚摸我前胸后背的那只手让我心烦。我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没成。我知道我一张口就会求他们让我留在这儿,求他们别赶我走。人穷志不短,以前我行,现在不行。我现在胆小,一害怕就垮到底,怎么地都撑不住了。

  王成把烟屁股拧在烟灰缸里,他说:“躲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向公安局报告吧。”

  “不,”我立即反对,“我不能长久躲在这儿,就呆一会儿吧。”

  “为什么不报告呢?”

  “警察不会信我的。他们要是再找个大夫询问我,我会被警察送进疯人院的,你们知道我现在说不清什么,我记忆力越来越差。”

  “你没病你怕什么?”王成说。

  “我不是怕,谁知道谁有病?”

  “那你觉得你神经有不正常的时候吗?”罗兰问我,我看她一眼。

  “我没觉得,你这么问我什么意思?”

  “不是什么意思,”罗兰急急地说,“你没病你就对警察说,你就说我没病不就完了?”

  罗兰的话清晰明了,坚决肯定。我开始怀疑自己。是我在把事情搞复杂?我出毛病了。我马上抛开这个想法,决定绝不去找警察,哪怕我最后真的落到江寻手里也不找警察。

  我对王成说:“帮个忙,怎么样?”

  “行。”王成马上说。

  王成的爽快让我把他和罗兰分开看待了。其实我也知道我怎么看人家这无关紧要。

  可我的看法对我重要。这就像你从悬崖上落下的途中抓住一根老藤一样,是意料之外的希望。我还是需要帮助,因为我是女人。

  我请王成把我的存折从家里取出来。我告诉了他存放地点。

  王成问我要干什么。

  我对他说我还有一千元钱,我想把它寄回家。

  王成说:“我看没必要,你多半是自己吓自己,乱想过了头。”

  “你的话我听见了。替我跑一趟怎么样?”

  王成出门后半天,我和罗兰竟然谁也没开口。冷场。

  我打破了沉默;“罗兰,我以人格担保,江寻没碰到我,一根指头也没碰到。”

  “你怎么得罪他了,他这么恨你?”

  我想不出答案,只好继续冷场。

  王成回来了。他对我说:“我找到存折了,可我没把它拿出来。”

  “为什么?”我很吃惊。

  “那上面没有存款了。”

  我什么也没说。可能有一丝冷笑挂在我的嘴角,我觉得那儿的肌肉紧张。

  “存折会把一千元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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