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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比之前难走,土道积水,土质又软,一脚下去半寸深的凹窝,那把伞也邪性,别人家的伞往下卡,它是往上张,走一段就积水。

  罗韧心说:你当你是花吗?

  只好每走一程就把伞旁倾,积水小瀑布一样哗啦下来,很块就顺着道缝往下流,水都是赭黄赭黄色的,舀一碗上来,得有半碗的泥。

  这山里,一定多发泥石流,山体滑坡大概也是常事。

  深一脚浅一脚,晚上近九点,终于到达曹家屯,向人打听了青山家的所在,一路过来,近前时顺手把伞靠到一棵树下,淋着雨过去。

  原因无它,撑那么一把伞,形象太垮。

  青山正坐在堂屋的桌边,拿着笔在纸上圈圈画画,想着明天婚礼的圆桌摆放和客人排位,间或看一眼门外。

  雨线还是不断,想想就犯愁,谁不希望结婚是晴天大太阳?

  又一次看向门外时,蓦地一愣。

  有个男人正大踏步过来,身材挺拔,黑色军靴,踩在门前青石板凹窝的积水里,一步一水花。

  青山下意识觉得,他是奔自己来的。

  果然,罗韧一路进来,问他:“你就是青山?”

  青山点头。

  “我来找我朋友,昨天到的,一男、一女。”

  青山磕磕巴巴:“是那对北京客人吗?他们说是我表哥大墩儿的朋友。”

  “是。”

  “走了。”

  “走了?”

  青山解释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上安排住宿的时候还一切正常,谁知道早上起来一看,两个人全不见了。

  他带罗韧去看木代和一万三住过的屋子:“喏,我寻思着他们说不定还会回来,也没怎么收拾,就把被子叠了一下。”

  普普通通的屋子,没有打斗的迹象,木代即便出事,也一定不是在这里。

  半夜离开,带走了行李,又音讯全无,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他们俩来了之后,见过什么人吗?”

  青山憨厚的笑:“屋子里人来人往的,见了好多人呢。”

  “有跟谁特别聊过吗?”

  “有,曹家大丫头,他们跟曹家大丫头聊了挺久的,就是……曹金花。”

  曹金花?好如雷贯耳的名字。

  “还有谁?”

  青山挠挠头:“那个姑娘,还见了我们亚凤……不过时间挺短的,七婶说,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

  见罗韧不明白,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亚凤就是我新娘子。”

  新娘子?

  罗韧心里一动,莫非就是那个拐来的姑娘?

  时间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去找曹金花有些不太合适,罗韧跟青山商量在这住一晚。

  屋子空着也是空着,青山一口答应,又问了他好多问题。

  ——你是不是也是我表哥大墩儿的朋友啊?

  ——我还以为我表哥怕我舅爷打他,请了两朋友来打前哨,怎么半夜就走了呢?

  ——你也没联系上他们?也是,我们这里没信号。

  ……

  是啊,怎么半夜就走了呢,罗韧也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是救了姑娘走的倒还讲的通,但现在这情形,新娘子还在,过来试图帮助新娘子的人,一个两个三个,都不见了。

  睡下之后,罗韧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双手枕在脑后,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不是新娘子有问题,就是这个村子有问题。

  窗外,雨声不绝,越下越大的势头。

  百无聊赖,罗韧掀起窗帘布去看,小院的排水不行,院子里已经积水了,雨打在水面上,涟漪混着水花。

  正待放下窗帘,那浅浅的积水中央,蓦地伸出一只手来。

  饶是罗韧见惯凶险,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子,还是激地他浑身一震。

  他刚刚就是从院子中央走进这间屋子的,那是夯土地,不是软塌塌的泥,下头怎么都不可能藏人的。

  那手一直在往上虚抓,再然后,水面上艰难的钻出头顶,像是有个人,奋力的往外爬。

  先只是头顶,然后是额头,再然后是整个脑袋,头一直低着,哗啦啦的雨声似乎更大了。

  这像是电影的场景。

  罗韧对自己说,这是不可能的。

  那个人缓缓抬头。

  雨,混着满脸的血。

  罗韧脑袋轰的一声,有刹那间,连雨声都听不见了。

  那是一万三!

  罗韧没有片刻停留,几乎是踹开门冲出去的,席天幕地的大雨之中,他冲到院子中央,半跪着,伸手在雨水里摸腾。

  哗啦啦水花,冰凉的雨浇透颅顶,几乎是冲刷着灌进后背,这凉意让罗韧清醒过来,他站起身,退后两步。

  坚实的夯土地,约莫半寸的积水,没有人,刚刚看到的,也许是幻想。

  但一万三,一定是出事了。

  木代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睡的不踏实。

  做了一个梦,梦见好端端睡在自己的房间,那张“马上封侯”的雕花大木床上,忽然间,床身四下晃动,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围着床的,一片汪洋。

  有动物,结伴从她眼前过,成双成对的鸽子,划水的白鹅,一对猴子在蛙泳,背上有一对鼹鼠,瑟缩着互相拥抱。

  远处是条大船,这些动物,源源不断的向着大船进发。

  那就是传说中的诺亚方舟吧,上帝降下四十天的洪水,只有诺亚一家和成双结对的动物上船。

  木代孤独的坐在床上,想着,我是上不了船的,罗韧不在,不能结成一对。

  一个浪头过来,床翻了。

  木代摔进水里,水冰凉。

  一下子醒了。

  哗啦啦的水声,身子底下一片冰凉,好像真的是水。

  她赶紧坐起来,四下摸索着找到手电,还好,手电是防水的,拧开了一看,地洞里不是汪洋也胜似汪洋了。

  外头应该在下大雨吧,一侧的石壁上有无数条水流挂下,到洞底积成一滩,水位越来越高,也亏得她睡的地方地势高,否则,真是睡梦里被水没顶了也不自知。

  木代赶紧起身,一瘸一拐踱到石壁边上,高处的一块石头把雨水分流,像是单独辟出的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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