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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人的感情是一张白纸,纵情涂抹过后,哪还有什么重新再来的机会呢?我只是有些担心米诺凡,没有他的消息,我心里始终不踏实。

  米砾出门后,我掏出电话来打米诺凡的手机,依然是关机关机关机。

  这应该是他上班的时间,不应该关机。

  而且我知道,他从来都不午休。

  他没有理由这样一直关机。

  我莫名其妙地生气,开始不停地打他手机。到后来我形成了惯性,每五分钟打一个电话,半小时拉开窗户看一看。我听说过“强迫症”这回事,虽然我不知道这种病到底有没有潜伏期。我一直麻木地重复这两种行为,就这样持续了三个小时。惨白的阳光渐渐变成铜锈色,天空西面的火烧云开始转为灰红色的时候,我才忽然开始感到烦躁和绝望。

  我听说,人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通常会有两个时间段特别容易自杀,一个是凌晨四点半,另一个是傍晚六点。

  说得真有道理。

  我拉开窗帘,端坐在地上,回味起昨晚的梦。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这是她第一次在梦里对我谈起他,她的语气充满了对他的宠溺,仿佛我是大人,而他只是个孩子。

  “好好照顾你爸爸。”她是在跟我暗示什么吗?

  最关键的,是梦里的她将要死了。这是她的临终嘱托。

  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我终于决定,去他的公司找找看。

  到他公司的时候,整个城市已经华灯初上了。我走进空荡荡的大楼里才发现,这个时间原来大家都应该下班了,可是很多个夜晚他都在此加班至深夜,不知他在顶楼时是否看过大街上回家的人群。我想他一定没有注意过,如果他注意过,他一定会厌恶他自己,厌恶他自己淡薄的家庭观念,厌恶他自己自私的、从不向任何人汇报行踪的坏习惯。

  我走到电梯前,按下了“28”,记忆中,他的办公室应当是在顶楼。这不是我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但是距离上一次,确实已经有很久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一条新的短消息。我以为是米砾,连忙按下“查看”键。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说:“考得如何?你应该给我个消息。”

  不,这不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这只是一个被我删掉的号码。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我望向红色的不断跳动的数字“15……16……17……”,差一点站不稳,心里乱如麻,“考得如何?”关他什么事?他为什么想知道?分数早就出来了,他凭什么现在才关心?又或,什么词叫做“应该”?我是他什么人?他以为我是他什么人?

  电梯到达28的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捏着手机还在怔忡,呆呆地往前走,脑袋差点被门夹到。不过我倒有点希望我被门夹到,这样变成傻瓜也是好的,至少什么都不记得也是好的。

  我顺着向有灯光的地方走过去,像所有电视剧里看到的大公司一样,这里也有一个木讷的接待小姐。

  “您好,小姐。请问你找?”

  “米诺凡先生在吗?”我问道,“我是他女儿,我想看看他在不在。”

  她有礼貌地伸手招呼我坐在她对面不远处的沙发上等候,然后又开始拨电话,可是她的通话声非常之小,让我完全听不清楚。我懒得费劲等候,直接自己往里闯。

  “喂,小姐。”她要上来拦我,被我吼住:“米诺凡是我爹,你最好别拦我。”

  我的话好象起了作用,她退后了一步。

  我再转过身,一个看上去很温和的中年女子挡住了我的去路。她戴了一副圆眼镜,看上去很像某部电影里某个厉害无比的女律师。我想不起那个电影的名字,但是她们真的很像,她的气场有点大,于是轮到我退后了一步。

  “米砂?”她问。

  “是。”我说。

  “米总不在。”她说。

  “他去哪里了?”我问。

  她耸耸肩:“抱歉,或许你爸还没来得及通知你,这里已经属于我了。”

  “什么?!”

  “你们不是要出国了吗?米先生结束了在国内所有的生意,这家公司也卖给我了。不过我知道你,你爸常跟我提起你。”

  “卖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晕乎乎地问。

  “快三个月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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