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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林枳今天不舒服,回家休息了,这张单子她拜托我交给您。”老班走到林枳的座位旁边时,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恭敬地用双手把单子举到他眼前。

  “哦。哼哼。”老班虽然不太满意,但也无可奈何。对成绩好到荒谬程度的林枳,他还是信任的,那张单子拿在手里随便看了看,就还给我。

  我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老班将要离开,我如释重负地把造假证据收进书包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

  “老师,等一下。”

  所有的人往声源看去,丁力申,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个沉默了那么久的人,接着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恨不得我冲过去捂住他的嘴! “老师,林枳没有回家。”

  “什么?”老班一副怀疑自己听错的表情。毕竟,在这个循规蹈矩的重点班,这样戏剧性的场景,几乎从未出现过。

  “她没有病。她去了酒吧。一家叫‘算了’的酒吧。”

  老班的嘴张开就没有合拢,目光却严厉地看向我。

  “你有证据吗?”我硬着头皮说,“她可是亲手把单子交给我的唉。”

  “那张单子,”丁力申面无表情地接着说,“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是假的。名字的地方用笔迹消除液擦过了,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原来的名字是罗梅梅。日期是1月不是11月。”

  天,这一切他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克格勃?我在心里靠靠靠已经靠了他一百遍,可是,老班的手已经严肃地向我伸过来。

  交出去也是死,不交更是死。全班人的目光现在都聚焦在我身上,等着看我如何收场。我忽然悲凉地发现,这些目光里没有同情,倒是很多幸灾乐祸,原来,在我为林枳的逃课行为百般掩饰的这段时间,他们等着看我的笑话,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我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病假单,老班的声音威严地在我头顶爆炸:“田丁丁,把刚那张单子拿出来!给我!”

  给?还是不给?我的脑子里有十万蜜蜂在飞。我忽然一眼看见自己桌上的水杯,为了把开水晾凉我一直没盖它,就是它让我忽然有了垂死挣扎的希望,我低着头,假装把那张单子交给老班,然后手一抖,那张上面有着好几种化学物质和几亿只各种细菌的纸条,就飘飘悠悠地飞到了我心爱的Hello Kitty小水杯里! 在那一刹,老班目瞪口呆。

  一秒钟以后,全班的哄堂大笑让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自作聪明的傻事。

  “田丁丁跟我去办公室!”老班狠狠地说。这是他的尊严第一次遭到如此严重的挑战,要是不把我这个闹事者揪出来,他今后还怎么混? 可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低眉顺眼、自认倒霉、抱着慷慨就义的心情跟随老班走向办公室的时候,老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返回教室,更严厉地吼了一声:“丁力申!你也出来!”

  我和丁力申,居然又成了难兄难弟。在办公室里,老班对我们各打五十大板,场面还真惨烈。

  “你们两个,白榜没有呆够,今天在教室里一唱一和,到底在搞什么?”

  “田丁丁,我先问你,那张病假条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实话实说。

  “丁力申,你最近对酒吧很熟啊!上次打架不就是在酒吧?你这么喜欢酒吧为什么不干脆去酒吧读书?”

  ……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每人做一个星期大扫除,交一份检查。幸亏,还没用上我最怕的那一着:通知家长。

  “老师你有没有搞错,我是见义勇为,逃课的人不是我唉!”丁力申不服气的嘟囔,被老班狠狠地瞪了回去。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晚自习已经下课,我去教室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教室空无一人,丁力申恶狠狠地把书一本一本往抽屉里摔,我终于忍不住冲他吼。

  “你高兴了吧?现在?”

  “嗯哼。”他死硬死硬地说。

  “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陷害我?”

  他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把手交叉在胸前:“田丁丁,你很笨。”

  我?很笨? “你以为你这样帮林枳,她就会真的把你当朋友吗?”

  “这是我的事!”我凶凶地反驳他。

  “她上次借你的钱是不是没有还给你?”

  “没有,可是……”说到这里我忽然猛地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林枳跟我借钱的事? 难道他…… 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照亮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所有我一开始不能理解,却又放弃地没有再去想过的事。为什么丁力申会突然对我有了兴趣?为什么那天他知道我会去“算了”酒吧?为什么他那么大方肯借给我钱?为什么他会打架,被处分,然后忽然对我冷淡视若无物? 这是因为,丁力申,他一直都喜欢着林枳啊! 而我,只不过是林枳的同桌,傻傻的朋友,一个他可以用来观察和接近林枳的跳板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突然到来的真相像一股寒流。在深秋寒冷的空气里,我真的冷得发起抖来。

  “田丁丁,我告诉你。”丁力申继续说,“你所做的这一切,根本就帮不了她!你以为你是她的朋友,讲义气,其实你什么也不是!”他居然又对我伸出手来,想要弹我的脑门。

  但这次,我对这个动作感到无比的厌恶。

  “别碰我!”我冷冷的喊了一嗓子,扭头就走。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事吗?因为一个女生不喜欢自己,就想尽办法要让她倒霉,还假惺惺的充好人,还来教训自己的好朋友! 可是,我真的是丁力申的朋友吗?在他的心里,有过一分一秒,真的把我当作朋友吗?我不过是他接近林枳的跳板,不是吗???? 除了被嘲讽的愤怒,更多的是深深的屈辱。我可以被庄悄悄认为是傻蛋,为什么不可以被丁力申认为呢?或许,是因为,我从心底,还是有一点那么信任他的吧。可是这最后的一点信任,也被他对我今天说不上是警告还是打击的话,彻底的抹煞了。

  我冲回宿舍以后一头扑到床上,不顾庄悄悄她们八卦而异样的目光,用被子蒙住头,悄悄地,流了一夜的泪。

  第二天早读课,林枳毫无悬念地被老班叫出了办公室。

  半个小时以后,她回来,昂着头走到座位上,继续用清脆的声音读着英语,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老班也丝毫没说对她有什么处罚。这让我,很好奇。

  我写纸条问她:“怎么过关的?”

  她微笑着,自信地回给我:“我告诉他我走是因为月经提前弄脏了衣服,让你撒谎是因为觉得说实话太丢脸。你知道咯,跟老班那种老古董,你只要红着脸捂着肚子说一句:‘女人的问题’,什么都盖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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