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饶雪漫 > 离歌Ⅱ | 上页 下页
四十八


  “死人当然是不会说话的。”他自以为答得幽默之级,还冲我做个鬼脸。

  “明天我们看电影去。”颜舒舒拉我说,“我请客,看完电影咱们去吃必胜客。”

  “算我一个。”肖哲可怜巴巴。

  “你别老掺和进女人的世界。”颜舒舒说,“不然我会怀疑你某种取向有问题。”

  “什么取向?”肖哲说,“你说清楚嘛。”

  遇到装傻的人,颜舒舒彻底傻了,冲上前就要掐他,就在这时候里面那二位推门出来,拉开车门上了车。车子扬长而去,我看到开车的人不是那个晶姐,而是他。

  颜舒舒摇头说:“马卓,幸亏你意志坚定。只可怜于安朵那个情圣,为爱牺牲得不明不白。”

  “怎么她划拉那一下还没康复?”肖哲问。

  “精神病怎么可能说康复就康复,只能说犯病就犯病。她家有精神病史,她妈就有。据说受不得任何刺激。她要离开天中就好了,我就能厚着脸皮转回天中去,只要不再见到那个贱人被人骂死也没啥。”

  “哦。”肖哲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是真的有精神病吗?”

  “千真万确。”颜舒舒说,“我舅舅在我家讲的。他家人千方百计隐瞒这件事,在天中办的是休学。不过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心里舒服多了,你想想看,如果你走在大街上,被一个神经病打了一下,头给打破了,你哭又有啥用呢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听颜舒舒这么一说,肖哲笑得像抽风一样。

  “其实这里面有些误会的——”我正想替于安朵解释点什么,该死的肖哲打断了我的话:“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大大的误会!”

  发完这个狗屁不通的言,他忽然砖头问颜舒舒:“你说你转学回来,是真的么?”

  “当然不是,那是假设,你懂不。”

  他埋怨地说:“害我白高兴一场!”

  颜舒舒却因为这句话微红了脸。她转过身。大声地跟我们说再见,人很快就跑回到华星里面去了。

  那天,我和肖哲坐公车回家。忽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坐的也是这路公车。车子快开的时候,有个少年飞奔上来,硬币呈跑物线丢进钱箱。他也戴了帽子,动作一样矫健。一切恍如剧情重演,可惜这个他再也不是那个他。

  开上MINI COOPER 的他,可能永远都不讳再坐什么公车了吧。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讲永远不会有交集?就像两条碰碰撞撞的虚线,偶尔粘连,终究还是分开了去。

  如果这是命中注定,我就不该有任何悲伤,不是吗?

  车上只有一个空位,肖哲要我坐下,他站在我边上。那个刚上车的男生也一直走过去,走到我的身边站定。也许是他看多了我两眼,肖哲显得有些不高兴,移动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并且大声问我说:“明天几但电影院见呢?”

  “天太热,我不想出门。”

  “其实我也是。”他说,“我有好多数学习题没做呢。”

  “那就在家好好做吧。”我说。

  “下学期我一定会赶上你。”他说这句话听上去很像自言自语,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我比肖哲早两个站下车,那个男生也跟着我下了车。我向前走几步,他也跟着我走几步。我起了警惕,转过身去盯着他看,他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说:“给你。”

  我怀着狐疑和紧张的心情打开那个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在“算了”等你。

  他一定是有这个把握我会明白。所以,才连落款都没有写。

  我刚推开“算了”的大门,一只手就用力将我揽了过去。不用看我就知道是他,如此霸道急迫的气息,非他莫属。像心有灵犀般,我们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一直走到“算了”的最里面,进如一个很小的包间,他才放开,关上了门。

  我们面对面站着,在粉红色的灯光下,我终于可以抬眼认真地看他。他瘦了,墨镜取下了,大大的眼睛像陷进去了一块似的,却更精神了。他看着我的表情不哭也不笑,好象很认真,又好象满不在乎,他只是看着我,不说话。这张脸让我忽然有一种神奇的下坠感,像站在悬崖,然后纵身跳下,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风景都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除了恣意而清晰的坠落,没有什么是真实的,只有快点到达的欲望。

  阿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放在我头顶,稍一用力就将我勾进他的怀抱。

  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脖子,可我却用力咬了下去。

  咬完之后,我转回身,用双手轮番打击他的胸口,每打一下,他的胸口就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好象我在叩着一扇已经禁闭多年的旧门,我手背的骨骼也真着疼痛得不像话,但是我早已设计好的情节——我要揍他,咬他,敲碎他,直到他在我面前四分五裂玉石俱焚才罢休。这是我想了很久要做的事,像我奋不顾身赴约一样,我难以控制自己心里那头脱绳的野马。

  他容忍着我的花拳绣腿一声不吭,但双臂一直圈成一个圆环,将我置于其中,我自始至终都在他的怀抱里做着这一切,以至于直到我的拳头都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他还是可以轻易地收拢双臂,将我搂到他的怀里。他抱我那样紧,越来越紧,像是要把整个我变成薄片,再捏成一粒小球,放入他的心才得以安生。

  这一场无声的关于重逢的电影 ,我们演得如此用心。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已经掉下来,他用手掌替我抹掉它,这才说出他的地一句话:“马小卓,你变老了。”

  老就老呗!

  这时有服务员来敲门,放下两杯柠檬水,用例行公事的声音说道:“包间费每小时二十八元,两小时起包。饮料另点,麻烦先买下单。”

  他走过去,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票字,塞到那个服务员手里说:“钱不够了再来打扰。”

  门被关上,服务员心领神会地走了。

  我坐到了沙发上,在拳打脚踢中复苏的心因为“包间费”三个字而跳得厉害。我变成了一个坏孩子,这简直毫无疑问。为了掩饰我的内心不安,我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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