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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甄爱不作声,身体缓缓右移,挡住了那抹红色的光点。

  伯特愣住,斥她:“你干什么?”

  甄爱很认真很警惕,身体害怕得在抖,却轻声沉静道:

  “他们的目标是你,不会杀我。我给你拦一会儿,等过会K出来,用霰弹枪把直升机击毁,你就可以安……啊!”

  甄爱凄厉惨叫,在冲力的作用下猛地扑倒在伯特怀里,右肩被子弹击穿,鲜血直涌。

  伯特眼中瞬间烧起了毁天灭地的火,伸手要去抓不远处的枪,却被甄爱死死拦住。她中了枪,脸色惨白如纸,却仍然遮着他:“你别动,他们会杀了你的。”

  “他们也会杀了你!”伯特盯着落在甄爱头顶的红光,心里发凉,眼里恨得几乎冒出了血,眼见那抹红光停住,他想也不想,抓住甄爱的腰,猛地翻身一转,推开她往外翻滚。

  枪声响彻天际,他为护她,坠落海底。

  这年冬天,N.Y.T市下了很大的雪。山林里白茫茫一片,像上天洒下的厚厚绒毯。

  有风的夜里,几棵开着雪花的树长在房子旁。

  雪停后,月色很好,皎洁地笼着大地。星空墨蓝,树林安静,白色的城堡在天幕下泛着一层灰蓝的微光。

  时隔两年,仍然有N.Y.T.居民和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送慰问和鼓励的礼物,树下的草坪堆满了气球爱心卡片和鲜花。

  有的色彩鲜艳,多数早已枯萎。

  人们送礼物表达他们对英雄的敬意与谢意,谁也不会料到那个一夜之间臭名昭著的“变态”,其实做好了牺牲自己生命和名誉的准备,摧毁了holy gold俱乐部,营救出39个女孩。

  深夜回家的男人显然对这些东西漠不关心,行李箱风尘仆仆,从瘪掉的气球皮上滚过去,上面写着“S.A.YAN, A GREAT MAN!”

  家里没有留灯,黑漆漆的。

  言溯走上客厅的大台阶,随手拉开案几抽屉,扔了一沓票据进去,和一整抽屉花花绿绿的机票船票车票混在一起,很快被关进黑暗。

  走廊尽头,月光从彩绘玻璃透进来,图书室里半明半暗,仿佛泡在乳白色的牛奶里,静谧而满是书香。

  言溯没开灯,径自走到钢琴边,从架子上拿下厚厚一摞世界各国行政地区图册。他翻出中东亚乌兹别克斯坦蒙古等几国的行政地图,把去过的城市小镇村庄一一标注。

  这一次他离家5个月,走过的地方用两个小时才注解完全。

  身上带着的屋外的冷气渐渐褪去,大衣上的雪花早已融化,渗出斑斑点点的湿润痕迹。

  言溯坐在轮椅里,伏在钢琴上标完最后一笔,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陌生的画面,仿佛那时天光灿灿,有人从钢琴那边走来,轻声细语:“你好,我找言溯先生。”

  他似乎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女孩的声音,轻轻缓缓很好听。

  言溯握着笔,心里一颤,紧张又略微忐忑,身子慢慢往后倾,目光从钢琴架绕过去,可视野里除了月光,空空如也。

  依旧没有看到她。

  他的心一点点坠落,白皙俊秀的脸上仍是淡然从容。有些遗憾,却没多大的伤悲。

  细细一想,最近好像总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总有新的模糊的幻影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却像烟雾般捉不住。

  言溯记录好一切,放下笔上楼休息,经过楼梯间时,小鹦鹉Issac扑腾着翅膀唤:“vulva! vulva!”

  脚步陡然顿住。

  一瞬间,有如时空穿梭,很多陌生又分外熟悉的画面一股脑地拥挤着,在他眼前呼啸而过。那个女孩又出现了。

  这次带了更多细腻的触感,他紧张地细细回想,朦胧间忆起她发间的香味,她轻轻的笑声,她柔软的小手,她温柔的嘴唇。

  她瑟瑟发抖的娇弱的身躯,拥在他怀里,脖颈白皙,乌发散开,仰望着璀璨的星空,哀柔地唤:“S.A……”

  言溯全身僵硬,屏住呼吸等她低头,想看看这个女孩的样子。可陡然之间,所有画面像湍急的流水一下奔涌而去,他急切想抓住,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空了。

  他抓了抓头,罕见的急躁而不安。

  不对,这个女孩一定存在过,一定在他生命里存在过。

  可,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

  第无数次,他杂乱又毫无章法地把整个城堡翻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和女孩有关的东西。她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仿佛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唯独阁楼的房间里关着大熊风筝彩蛋各种,可他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有任何印象,不明白以自己的性格怎么会买这些小玩意。

  理智告诉他,或许真的没有这个人,不然她为何消失了,为何这里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带走。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半明半暗的楼梯间里,他扶着栏杆,长身而立,背影挺拔而料峭,说不出的孤寂与茫然。

  “Ai……”他低头,碎发下清澈的眼眸里一片荒凉,只是喃喃唤一声,胸口便如刀剜般疼痛,仿佛被谁活活挖出一截肋骨。

  “Ai……”

  究竟是很多年前,还是时隔不久?

  脑中虚幻又捉摸不清的影子究竟是什么?

  记忆虽然模糊,可他认定了,有一个叫Ai的女孩。

  大病前一两年的记忆很不清晰。他记得夏末秋初,他去了大火焚烧的地狱;醒来时,第二年的春天已近尾声,他躺在植物人疗养院里。

  漫漫冬夜,他始终沉睡,梦里总有一个女孩,脸颊泪湿,贴在他掌心:“S.A.,如果你死了,我会害怕活下去。”

  “S.A.,我妈妈说,人生就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从来没想要任何东西,我只想要你。我就是想要你,怎么办?”

  她乌黑长长的睫毛上全是泪水,歪头在他手心,他很努力,却总是看不见她的脸。

  醒来也没见到,关于她的一切像场梦,模糊而隐约,无论他怎么努力,总是记不起来。

  他问身边的人,没有人认识。

  他花了好几个月,终于记起他曾常常唤一个字:“Ai”。

  他平淡的心境渐渐被一种叫“不安”的情绪替代。

  一边每日做着枯燥而痛苦的复健治疗,一边想办法寻找每一个认识的人,妈妈伊娃里德……

  “我是不是认识一个叫Ai的女孩?她是我的真爱。”

  可每个人都很疑惑,回答:“Ai?你身边从来没有这个人。”

  他被拦回去,苦苦想了很久,带着细枝末节来问:“我是不是带她参加过斯宾塞的婚礼?”

  妈妈和安妮摇头:“不对,你是一个人来的。不信,把宾客名单给你,你一个个去问。”

  他真的一个个敲门去问,可谁都不知道Ai是谁。驾照卡电话卡也都查不到。

  言溯想得很辛苦。

  频繁的脑震荡和重伤毁掉了他部分的记忆。他记不得他们相处的事,记不得她的声音,记不得她的相貌,甚至记不得她的名字。

  唯有一种缠绵却坚定的情感:这个模糊的女孩是他的真爱。

  直到有一天,他在隔壁房间的床头发现一行陌生而秀气的小字“souviens-toi que je t'attends”你要记住我在等你。

  言溯不知道那是银行抢劫案后,甄爱在他家疗养时,渐渐发现对他的感情,无处可说,才忍不住用没有墨水的钢笔划在床头。

  而甄爱更不会知道,为了她这么一句话,他从此踏上漂泊的旅程,走遍世界,去找寻他心尖的爱。

  记忆模糊了,他却始终坚定。

  世界欺骗了他,于是,他再没对身边任何人提过那个名字,只是有一天,沉默地拖着箱子离开了,不与任何人告别。

  他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因为他的生活里,关于她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没有任何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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