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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不,不要劝我。我做不到,我太可怜她了。”

  伊拉又开始抽泣起来。娜斯佳明白,她和伊拉是说不到一块儿的了。于是拉起她的手,向电梯走去,同时还没忘记拿起那束花。

  “走,我和你一起上楼。”

  “干什么?”

  “让斯塔索夫开车把我送到地铁站。你们这儿这么黑,晚上都走不出去。给,拿着自己的花。这是人家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

  她们两人一起上楼来到房间。从厨房里传来了不知在给谁打电话的斯塔索夫的大嗓门,还有水声和餐具的碰撞声。塔姬雅娜晚饭后在收拾桌子。

  “伊拉,你怎么这么长时间?”她并未离开厨房到过道里来。

  “我也回来了,”娜斯佳说,“我害怕一个人在你们这儿摸黑走路。想让弗拉季克用车把我送到地铁站。”

  塔姬雅娜走到过道里,边走边说:“这就对了。对不起,我刚才没想到这一点……伊拉,出什么事了?你哭过?我就知道,你结识新朋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让伊拉奇卡的男朋友安静一会儿吧,跟他没关系。”娜斯佳出面调解了。

  “那是怎么回事?”

  “塔纽什卡,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要你去参加乌兰诺夫的访谈的,现在有一个什么女记者就此事大做文章。写的内容当然纯属胡说八道。但伊莉什卡却非常气恼。给,你自己读一读就会知道,这东西一文不值。”

  娜斯佳把报纸递给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塔姬雅娜并非她的密友,她们也是不久前刚认识,娜斯佳还没能仔细研究一下斯塔索夫妻子的性格。怎么能知道她对此做何反应呢?万一让伊拉说着了,塔姬雅娜一激动,出现歇斯底里和绝望的反应……而她又怀有身孕。

  斯塔索夫在厨房里继续他的电话交谈,塔姬雅娜站在过道里飞快地读着报纸,娜斯佳感到自己每秒钟都仿佛是在向断头台迈近了一步。是的,这次一切的一切又都是她的罪过,而且有罪过的就只她一个。因为是她让塔姬雅娜和电影制片人多罗甘认识的。而塔尼娅在电视采访中说的关于她作品可能拍成电影的那番话是多罗甘让她讲的。他需要闹出点事儿来,而塔尼娅则需要找乌兰诺夫。

  当时,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如果说对多罗甘来说,这事表面看似乎没有什么后果,实际上极有可能转跟就会转化为巨大利润,那么塔尼娅所得的结果,却只是泼到自己头上的一桶污水而已。女记者海伊娜对塔尼娅唾沫横飞,肝火大发。她所写的一切,简直是一派谎言和捏造,谁碰上心里能轻松呢?读过或正在读这张报纸的,有成千上万个莫斯科人,他们准会相信这些恶毒诽谤的。

  塔姬雅娜终于读完了这篇文章。她平静地把报纸折好,放到橱柜里。

  “斯塔索夫!”她喊了一声,“赶紧打完电话,娜斯佳在等着你呐!”

  “马上就来。”弗拉季斯拉夫回答说。

  “你觉得怎么样?”娜斯佳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塔姬雅娜平静地笑了笑,“能说什么?说我的前胸不松软吗?不,松软。感谢上帝,我自己有眼睛,对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我还知道我是个胖子,所以人家在报纸上,哪怕是在这样一份令人不敢不敬的报纸上写这些东西,我不能去责怪。其他确实都是胡说八道。凡是看过那次电视节目的人,都会明白这个海伊娜在玩弄偷牌换牌的伎俩;而没有看过的人准会以为我是一个愚蠢、过分狂妄而又爱惹是生非的女人。这样的话,这还能算是灾难吗?那些喜欢读我书的人,对这上面的话,反正连一句也不会相信的;而那些不喜欢我的书的人,本来他们就不喜欢,所以我在他们眼里的形象再坏一些,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是你,伊莉什卡,真的伤心啦?就为这点小事儿哭鼻子,那真是个小傻瓜!”

  “我是怕你生气。”伊拉嘟囔着说。

  “看你说的,亲爱的。难道我在你眼里真的就像一只无助的小母鸡吗?你认识我已经不是第一年了。别担心,我会保护自己的。更何况这一切还具有巨大的、潜在的好处。当我读这篇胡说八道的东西时,我已经想出了如何构思下一步情节。我差不多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写我的书了,但这不仅仅是因为工作忙,而是因为我在故事情节上遇到了障碍:我搞不清楚下一步应该发生什么。确切地说,是在此之前一直没搞明白。可现在我想出来该怎么写了。你干吗一动不动地站着?脱下外衣,你是到自己家了,而不是来做客的。”

  伊拉奇卡轻松地松了一口气,脱下风衣和鞋子。几秒钟以后,整个房子里就又能听到她响亮悦耳的声音了。斯塔索夫走了出来,他穿着运动服,开始系旅游鞋的鞋带。

  “弗拉季克,你把娜斯佳送到家行吗?已经很晚了。”塔姬雅娜请求说。

  “这叫什么话?当然可以,只要我亲爱的妻子不嫉妒就行。你不会嫉妒吧?”弗拉季斯拉夫用他的大嗓门宽厚地说。

  “我会嫉妒的。”塔姬雅娜笑了,“可是如果娜斯佳一个人走,我会担心出什么事的。二者当中,我只能选择对我身体危害较小的。”

  午夜时分,路上的车极少。他们开得很快。斯塔索夫默默想着自己的什么事。娜斯佳回想着塔姬雅娜对那篇文章的反应,对斯塔索夫妻子与自己如此不同而惊奇不已。要是这件事发生在她娜斯佳身上,她大概早就会因为气恼和困惑而歇斯底里了:她怎么把女记者海伊娜给得罪了,惹得她向自己如此大泼污水?可塔姬雅娜却满不在乎,读报纸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还安慰起她和伊拉来。“她完全是另外一种人,”娜斯佳想,“她对生活的观点与常人完全不同。也许她早就明白生活中什么最重要,而什么不重要。她有足够的智慧来将二者区分开来,因而才会对二者有不同反应。而我却没有这种智慧。大概只是在昨天,季姆卡·扎哈洛夫在我眼前被杀死,我才犹犹豫豫地在这智慧之路上迈出了第一小步,开始明白一些了。”

  在娜斯佳家楼前停了车,斯塔索夫转过身来对她说:“和上次相比,我更喜欢今天的你。”他把手放到她的肩上,“上次你有点……”他停下来,在寻找更准确的词,但是却没找到。

  “有点什么,萎靡不振?”

  “更确切地说是像死人一样,就好像一只笔被抽走了笔芯似的,在逐渐沉积、散落。今天你又和从前一样了。虽然很疲累倦怠,但还是很有生气。出现生活危机了吗?”

  “是的,但已经过去了。”娜斯佳点了点头,“斯塔索夫,你如果有空儿,去打听一下女记者海伊娜的情况。”

  “你干吗要了解她?”

  “现在还不知道,也可能没用。但以防万一先了解一下,总归会有用的。”

  “好吧,”他耸了耸强壮的肩膀,“要送你到家门口吗?”

  “我自己走,谢谢!”

  她吻了一下弗拉季斯拉夫的脸,下了车。

  § 14

  “时间不够了,一切应在她分娩之前完成。因此,我们不可能详尽研究托米林娜的个性了。通常,我们在制定计划并付诸实施之前,要用两三个月乃至更长时间对目标进行研究,但在目前情况下,一切都应该尽快完成。再有两个月她就要分娩,到时候我们就未必能改变什么了。”

  “我同意。您还有什么建议吗?”

  “我准备以托米林娜为例来研究一种新的方法。即根据作家作品来绘制一幅她的心理肖像。这种方法我们将来会用到。因此,我希望托米林娜不是这个世界上惟一有个人问题的知名作家,她应该成为一个开端。”

  “就算这样。那您对此有什么想法?”

  “您知道女性文学和男性文学的区别何在吗?”

  “您不要反问我。您的这种风格总是惹我生气。说出您的实质内容。”

  “对不起。一个人写书一般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想与别人、与读者就一些他自认为重要、有意义并值得大家讨论和深思的问题进行交流。第二个原因就是他想谈一下自己。”

  “等一等……听您的意思,难道没有任何其他原因了吗?那么金钱呢?一大批拙劣的文字匠人在糟蹋纸张,他们的数目多得数不清,他们就是为了赚钱。您把他们划为哪一类?此外,您还忘了那些一心想出名的俗人。这类人同样也写了很多东西,而且经常都能遇到。您的这种分类不完全。”

  “您没有明白……确切地说,是我的表述不够准确。为什么人要把自己写的东西拿出来出版,这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其中的原因,正如您非常公正地指出的那样,既有金钱欲、声望欲,也有向别人证明什么的欲望,此外还有许多其他原因。而我现在要讲的是,什么是使人提笔进行创作的动机。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东西。构成文学作品基本材料的东西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作品中涉及某类问题;另一类则是作品中写了某个无可挑剔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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