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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那我们应该假定:要么他有理由指控妻子,要么这些信是伪造的。”

  “信不是伪造的。所有专家都认定是弗维尔先生的笔迹。”

  “那么?”

  “那么……”

  堂路易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德斯马利翁先生更为清晰地感觉到,他已经离真相很近很近了。

  别的人都没有作声,和他一样迫切地希望得知结果。他喃喃自语:“我真不明白……”

  “不,总监先生,您明白。您知道,发送这些信之所以是针对弗维尔夫人和加斯通·索弗朗的阴谋的一部分,是因为信文本来就是为毁掉他们而准备的。”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的就是我早已表明的意思:既然弗维尔夫人和加斯通·索弗朗是无辜的,那么对他们的任何指控都是阴谋活动。”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警察总监并不掩饰他的慌乱。他盯着堂路易的眼睛,慢腾腾地说:“不管谁是罪犯,我还没见过比这种仇恨的陷害更可怕的案件。”

  “您都想象不到,这种陷害是多么令人难以相信,总监先生。”佩雷纳慢慢激动起来,说,“您没听到索弗朗叙说事情经过,还感觉不出这股仇恨是多么强烈。我听索弗朗说话的时候,充分感到了这一点。从那以后,我脑子里就时时想着这股仇恨:谁可能怀有这样的仇恨呢? 玛丽-安娜和索弗朗是遭受了什么仇恨的陷害呢?是哪个难以想象的人物有这种邪恶的天才,打造出这样牢固的锁链,捆住了两个牺牲品呢?

  “我脑子里还盘桓着另一个想法,它出现得更早一点,已经几次叫我费神了。我曾在马泽鲁面前提到过。这就是,那些信出现的日子是那样精确、严密。我寻思,如果没有极重要的原因明确要求,这些重要的文件不可能在固定的日子提交给公众的舆论。什么原因?如果有人的介入,信就不会这样有规律地出现,尤其是司法机关抓住案情,并且守在房里,等着收信以后,对吧?可是,尽管有种种障碍,信还是按期送到,好像它们不来不行似的。

  于是我渐渐悟出信是怎么来的了:它们是由一个看不见的机械装置送来的。

  这个装置一经调好,就永远只能一丝不苟地按照一种物理法则运转,而不再由智慧与意识控制。

  “于是这两个念头发生了碰撞:一个是仇恨,它要折磨那两个无辜的人,一个是机械装置,它服务于‘怀着仇恨的人’的意图。两个念头碰撞,便溅出了火星,同时也合为一体,使我记起伊波利特·弗维尔是个工程师!”

  大家紧张地听堂路易讲着,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很不舒服。惨剧的真相一点一点显露出来,不但没有让大家的紧张不安稍稍减轻,反而使它加剧到痛苦的地步。德斯马利翁先生又提出不同意见:“不错,信是在预定的日子落下来的,可是请你注意,每次落下的时辰不一致。”

  “这是因为,信落下的时辰,跟我们开着灯还是关了灯值夜有关。而且正是这个细节向我提供了谜底。如果出于不可缺少的谨慎,信只能在黑暗中落下……我们今天已经看到了,那就是有一个装置,阻止它在开着电灯时落下。显然,这个装置由装在内部的一个开关控制。只能这样解释。其他任何解释都是说不通的。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自动推送装置,它靠一个时钟机芯的驱动,按事先调定的时刻把信推送出来,而且只在电灯关了的情况下。毫无疑问,机器的精巧,专家们会深为赞赏,而我的论断,他们也会予以肯定。

  既然它是安在这间房子的天花板上的。既然它只装了弗维尔先生写的信,难道我无权断言,它是由电气工程师弗维尔先生制造的?”

  弗维尔先生的名字,就像一个顽念,又一次被提到了。每提到一次,这个名字就增加了一分决定性的意味。先是弗维尔先生,接着是弗维尔工程师,再接下来是弗维尔电气工程师。这样,那个“怀着仇恨的人”的面目,就如堂路易所说的,就轮廓清晰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叫这些看惯了形形色色奇案的人,也觉得不寒而栗。现在,真相不再在他们周围转悠了。他们早就与它搏斗,就像与一个掐你脖子、要把你摔倒、却又看不见的对手搏斗。总监概括了自己的印象,声音低沉地说:“这么说,弗维尔先生写这些信,是想毁掉他妻子和爱上他妻子的男人。”

  “对。”

  “既是这样……”

  “既是这样?”

  “从另方面说,他知道自己受到死的威胁,因此希望万一自己死了,他妻子和妻子的朋友受到指控,对吗?”

  “对。”

  “为了报复他们的爱情,为了满足自己复仇的愿望,他希望提出一堆铁证,证明他们就是谋害自己的凶手,对吗?”

  “对。”

  “因此……因此,弗维尔先生是……怎么说呢?……从某个方面讲,是……杀害他的凶手的同谋。他在死亡面前发抖……他挣扎……但他作好了安排,让他的死为他复仇提供便利。是这样的,对吗?是这样吗?”

  “差不多是这样,总监先生。您走的路线,就是我已经走过来的。您和我一样,在最后的真相面前踌躇不前,不敢触及那给整个案子打上不幸的非人的烙印的事实。”

  总监双手捶着桌子,猛地跳起来,不服地吼道:“荒谬!愚蠢的假设!弗维尔受到死亡的威胁,竟不择手段,执意设下阴谋,毁掉妻子……算了吧!弗维尔那天到我办公室来,你也见到了,他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如何不死。他只怕一件事,就是死。在那时候他是不可能调好机械,设下陷阱的……尤其是这些陷阱只有在他死于谋杀时才有用。你以为弗维尔先生做好时钟机芯,装上他三个月以前写给一个朋友,又中途截回来的信,把一切安排好,造成他妻子犯罪的假象,然后说:‘好了!我就是被谋杀,也可以瞑目了。
警方将把玛丽-安娜逮捕归案。’不对,你得承认,他不可能采取这么可怕的谨慎措施。否则……否则,就是他清楚自己要被谋杀。他愿意被谋杀。可以说,他与杀人者是串通好了的,是伸出颈根让人砍。总之,这是……”

  他打住了,似乎突然被刚才说的话惊住了。其他人似乎也和他一样困惑。其实他们已不知不觉地从这些话里听出了结论,只是他们还不知道罢了。

  堂路易眼睛不离总监,等他说出那不可避免的话。德斯马利翁先生喃喃道:“你总不至于断言他们是串通好……”

  “我什么也没断言。”堂路易说,“这些想法,是您自然而然,顺着逻辑推出来的,总监先生。”

  “是啊,是啊,我知道。可我是要指出你的假设是多么荒谬。为了证明你的假设是对的,为了让大家相信玛丽-安娜·弗维尔是无辜的,我们就得假定有这种奇事:弗维尔先生参与了谋杀自己的阴谋。这是很可笑的!”

  他确实笑起来,笑得很勉强,很虚假。

  “因为无论如何,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我不否认。”

  “那么?”

  “那么,正如您所讲的,总监先生,弗维尔先生参与了谋杀自己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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