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勒布朗 > 卡格利奥斯特罗伯爵夫人 | 上页 下页
三二


  “好吧,”

  拉乌尔说,“你信任我,你知道我不会背叛的。我们已结成联盟。一方的胜利就是另一方的胜利。”

  当马车走近奥伯尔街时,左侧一道能通过马车的大门突然打开。马车没有放慢速度就转弯进了院子。

  两边出现三个人。拉乌尔被粗暴地抓住,来不及作抵抗就被拖走了。

  他只来得及听出约瑟芬·巴尔莎摩在马车里吩咐:“圣拉扎尔火车站,快!”

  那些人已把拉乌尔拖到房子里面,把他投入一个半暗的房间,并把门在他身后闩上。

  拉乌尔刚才是那样高兴一时还收不住。他继续笑着开着玩笑,但越来越愤怒声音都变了。

  “现在轮到我了!……好极了,约瑟芬……啊!多精彩的一击!打得正好!正中靶子!……说真的,我没预料到。使你开心的大概是我那胜利之歌:‘我活着是为胜利,为不平凡和奇特的事!’笨蛋,滚吧!一个人会做出这样的蠢事,就应当闭嘴。这一交摔得多惨呀!”

  他冲向大门。有什么用!这是像监牢一样结实的门。他试图爬向一个透入昏黄光线的小天窗。但怎样爬得到?一个轻轻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半明半暗中,他发现天花板角上有一个枪眼,从那里伸出一支枪,对准他,跟着他移动或静止。他的全部忿怒转向那看不见的持枪人,对他大骂起来。

  “流氓!坏蛋!从你的洞下来看看我是什么人。你是干什么的?去告诉你的女主人,她别想得太美,过不久……”他突然停下,觉得这些空话没意义,就不发怒了,反正听天由命。他躺倒在一张铁床上。这床架在一个凹室里。

  凹室并作梳洗间。“总之,”他说,“要是你高兴,杀死我吧,但让我睡觉……”

  睡觉,拉乌尔可并不想。首先他要分析形势,得出叫人不愉快的结论。这是容易做到的事,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约瑟芬·巴尔莎摩取代他去采摘他种出的胜利果实。

  但她是用什么方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了成功!拉乌尔相信莱奥纳尔带着另一个同谋,坐另一马车跟他们到了博马涅安家门口,并和她商议好。

  然后,莱奥纳尔到科马尔登街,在一幢专门辟作此用的房子里设下陷阱,而约瑟芬·巴尔莎摩则留在街尾等他拉乌尔出来。

  他这样年轻的人,又单独对付这样厉害的敌人,能干出什么事情呢?一方面,是博马涅安和他的同谋以及死党,另一方面是约瑟芬·巴尔沙摩和她组织紧密的团伙!

  拉乌尔打定主意。

  “不论以后我是像我希望的那样走正路,”拉乌尔想道,“还是最终走上冒险的道路(这更有可能),我都发誓,我要掌握必不可少的手段。单枪匹马作战是不行的!只有招兵买马,抱作一团,才会达到目的。我过去制伏了约瑟芬,但今晚拿到宝匣的却是她,而拉乌尔则在潮湿草堆上呻吟。”

  他正在思索时,感到说不出的困倦,浑身极不舒服。他使劲顶着,不让自己睡过去,但他的头脑里一片迷糊。同时他觉得恶心,胃里沉甸甸的。

  他强打起精神,站起来行走。但没多久,他更觉得困倦了,突然一下,他倒在床垫上,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记起来,在马车里,约瑟芬·巴尔莎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平时常用的金糖果盒,从中拿了两三颗酒心糖,自己吃了,还漫不经意地递给他一颗。

  “啊!”他浑身是汗,寻思道,“她毒我……那酒心糖有毒……”这种想法,他没有时间去检查是否正确。他头晕目眩,仿佛在一个深渊上面旋转,最终哭泣着掉了进去。拉乌尔认定自己必死无疑,以致当他重新张开眼睛时,尚不敢肯定自己是活着。他吃力地作了几次深呼吸,掐掐自己,大声说话。

  他是活着!远远传来的市声最终使他相信自己活着。“我肯定没有死,”他想道,“我把所爱的女人看得毒了点!她给我服了一点麻醉剂,她有权这样做,而我却指责她下了毒。”他不能准确地说他睡了多少时间。一天?两天?

  更多一点时间?他头脑昏沉,神智不清,四肢酸痛,不能行动。他发现沿墙有一篮食物,大概是从枪眼放下来的。但枪眼上没有看见枪。

  他又饿又渴。他又吃又喝。他已疲惫到这种程度,对这种吃法会得出什么后果没有反应。麻醉剂?毒药?有什么关系!短促的睡眠,永久的睡眠,对他都没有区别。他重新睡下,睡很久,不分昼夜地睡……

  最后,尽管睡得昏沉,拉乌尔终于恢复某些知觉,好像猜测到他处在一个地道的末端,那里有一些光线,可见到墙壁是白色的。这种知觉令人愉快。

  无疑这是梦,轻轻地摇晃的梦。他听到一种节奏匀称的连续的声音。他张开眼皮,看见一幅画的长方形框子。画布在动,展现出不断变换的景色,不论颜色鲜艳或阴暗,都照射着阳光或飘浮在金黄的夕阳中。

  现在他只要伸手就可以拿到食物。他逐渐尝出了味道,闻出了气味。他边吃边喝一种香气喷人的酒,似乎在喝这些酒时,身上有了力气。他的眼睛充满亮光。画框变为敞开着的窗框,它让人看见山冈、草场和乡村的钟楼。

  他被移到了另一间很小的房间里。他认出曾在那里住过。什么时候住过?

  那里有他的内外衣服和书籍。

  那里有一架梯子。为什么他不爬上去,他还有力气。只要他想爬。他爬上去,用头顶开一个翻板活门,探身到无限的空中。左面和右面都有一条河。

  他低声说:“是‘懒散’号的甲板……塞纳河……两情人山坡……”

  他向前走了几步。

  约西纳在那里,坐在一张柳条编的靠背椅上。在他对她的愤恨、反感和使他浑身发抖的爱情与欲望之间,没有真正的过渡。甚至,他对她有过愤恨和反感么?一切都混为把她抱在怀里的巨大欲望。

  她是仇人?盗贼?也许是杀人凶手?都不是,她只是女人,首先是女人。

  而且是多么优秀的女人!

  她像平时那样穿得简单朴素,头上披着摸不出来的面纱,透出头发的柔和光彩,使她非常像贝纳迪努·吕伊尼画的圣母。她的颈项裸露,颜色柔和。

  优美的双手搭在膝上。她细看着两情人陡峭的山坡。没有比这含着微笑,表情神秘深刻的脸更温柔纯洁的了。

  她看见拉乌尔时,拉乌尔几乎已经触到她的身体。她有点脸红,垂下眼皮,在她那棕色长睫毛之间透过一种不敢凝视的眼光。从来没有一个少妇表现得更腼腆更羞怯,同时也更自然更风骚。拉乌尔十分感动。她却害怕他们之间最初的接触。他不会侮辱她么?他不会扑上来打她?对她说一些可怕的话么?或是带着最糟糕的蔑视逃跑?拉乌尔像一个小孩那样发抖。在目前,他什么也不在乎,除了情人永远重视的东西:接吻、拉手、气息相通、互相爱抚的发狂的眼光和因肉欲而支持不住的嘴唇。拉乌尔在她前面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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