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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惠特曼的诗,”奎恩先生说着,望望四周。“而且现在引用,非常贴切。”

  老安德森秋波四送,继续吟道:
  
  “我手中一条最细的枢纽即傲视所有机械,
  一头低头嚼食的牛已凌驾任何雕塑,
  一只老鼠就是圆满的奇迹,
  足以颠倒亿兆不信教的人!”

  老酒仙优雅地鞠个躬,重又坐下,在桌面敲出节奏。

  “我是诗人!”他大声说,嘴唇不停抖着,“看看我……”

  “是的,”奎恩先生沉思着说。“真是对极了。”

  “这是你的毒药!”

  格斯在邻桌安德森面前放下一杯威士忌时,这样说。说完自觉很歉疚,避开帕特丽夏惊异的眼睛,赶紧走回吧台后面,拿起一份弗兰克·劳埃德的《莱特镇记事报》挡住自己。安德森拿起酒杯饮啜,一边在喉中对自己嘟囔着什么。

  “帕特丽夏,”奎恩先生说,“我今天回来,是要告诉你和卡特,谁真的该对吉姆·海特被控的罪名负责。”

  “噢,”帕特丽夏说着,并吸吸气。

  “人类心灵也有奇迹。诺拉去世那天,你在医院候诊室对我说了些话——一件小小的事实,却在我心里长成一棵大树。”

  “一只老鼠就是圆满的奇迹,”安德森高兴地大叫,“足以颠倒亿兆不信教的人!”

  帕特丽夏轻声说:“这么说来,根本不是吉姆……艾勒里,不!别说!请你别说!”

  “是的,”艾勒里轻轻地说,“这件事横在你和卡特中间。这个问号会延续到你们都死去,我希望擦掉它,在原位画上句点。那么,最后一章就可以结束,而你和卡特倒能重新以永恒的依赖注视彼此的眼睛。”他啜了一口饮料,皱眉。“我希望能这样!”

  “你希望?”卡特喃喃道。

  “那个真相,”艾勒里严肃地说,“是让人不快的。”

  “艾勒里!”帕特丽夏叫道。

  “但你们不是小孩了,你们俩都不是。所以不要迷惑了自己。假如你们结了婚,那个真相会卡在你们中间……它的不确定、不清楚、怀疑、日夜猜疑……使你们现在彼此疏离的,是那个真相;使你们过去疏离的,也是那个真相。没错,那个真相令人不快,但它至少是真相。假如你们知道了真相,你们便有了认识;有了认识,就能做恒久的抉择……帕特丽夏,这是外科手术,不把肿瘤切除就会死掉——要我动刀吗?”

  安德森先生正轻声用破嗓子在唱《绿树下》,并一边用空威士忌杯子敲打节拍。帕特丽夏坐得挺直,两手握住她的杯子。

  “动手吧……医生。”

  卡特咽下口水,点点头。

  奎恩先生叹口气:“帕特丽夏,你还记得你在医院告诉我的事吗?去年万圣节我走进诺拉房子,看到你和诺拉正把书从起居室搬到楼上吉姆的书房。”

  帕特丽夏无言地点头。

  “当时在医院你对我讲了什么?你说,你和诺拉正在搬上楼的书,是从一个钉死的箱子里拿出来的。你说你在我进去之前到地下室去,看见地下室那个箱子还钉得好好的,好几星期前埃德·霍奇基斯从车站拉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那里……你看那个箱子一直没人动,就自己拿工具把它打开了。”

  “一箱书?”卡特喃喃说。

  “卡特,那箱书是吉姆行李的一部分,他回莱特镇和诺拉重修旧好的时候,从纽约船运到莱特镇。他当时把它寄放在车站,吉姆和诺拉去度蜜月不在的期间,它一直放在车站,等他们蜜月回来之后才运回新房子,存放在地下室。到了万圣节,帕特丽夏发现那个箱子是钉好的没有动。这是我一直不知道的事实——一个核心事实,是这个核心事实告诉了我真相。”

  “它怎么告诉你的呢,艾勒里?”帕特丽夏摸摸头问。

  “亲爱的,你一会儿就会知道了。我本来一直以为我看到你和诺拉在搬的那些书,只不过是从起居室的书架换到楼上吉姆的书房;我以为它们是家里的书,是吉姆和诺拉的书,已经放在屋子里一段时间了。这是自然的假设,因为我没看到起居室地板上有箱子,也没看到钉子——”

  “在你进来几分钟以前,我刚把箱子腾空,然后再把箱子、钉子和工具拿回了地下室,”帕特丽夏说。“我那天在医院告诉你了。”

  “太晚了,”艾勒里慨叹道。“我进屋子时,没看见这类物证,而且我也不是千里眼。”

  “那有什么要紧呢?”卡特·布雷德福皱着眉。

  “帕特丽夏在那个万圣节打开的木箱子里,有一木书——”艾勒里说,“就是吉姆那本,埃奇库姆写的《毒物学》。”

  卡特的下巴往下张开。

  “写砒霜的段落做了记号!”

  “不但这样,三封信是从那本书的那两页之间掉出来的。”

  卡特这回没说什么。帕特丽夏盯着艾勒里,两道眉毛之间拧出了个深深的问号。

  “既然那个箱子是在纽约钉好,运到莱特镇的运通公司存放,而夹着那三封信的《毒物学》也是我们直接从没开封的箱子里找到的——三封信是诺拉搬书时不小心掉出来的——那么,结论绝对不外如下:吉姆不可能是在莱特镇写那三封信的。我一了解这一点,就了解了全部事情。三封信一定是吉姆在纽约时写的——在他回莱特镇第二次向诺拉求婚之前写的;也是在他知道他遗弃了诺拉并失踪三年之后,诺拉还肯接受他之前写的!”

  “对,”卡特·布雷德福含糊着声音说。

  “你们还不能明白吗?”艾勒里叫道。“既然这样,我们怎能愚蠢地确定说,吉姆在那三封信中预言他‘妻子’的死,指的是诺拉?没错,那三封信被发现时,诺拉是吉姆的妻子,但那之前并不是;而在他写那三封信时,他也不可能知道诺拉会是他妻子!”

  他停下来,尽管格斯·奥利森的酒吧挺凉快的,他仍旧拿出手帕揩揩脸,并喝了一大口他杯中的饮料。邻桌,安德森先生在打鼾。

  帕特丽夏喘着气:“但是,艾勒里,假如那三封信指的不是诺拉,那么这整件事情——这整件事情——”

  “用我的方式说吧,”奎恩先生吃力地说。“一旦对那三封信所指的‘妻子’是诺拉这一点有所怀疑,那么,本来好像没有关系的两个事实就得注意了。其一是,三封信写的的时间并不明确——它只写了月、日,没有写年。因此,吉姆连写三封信,标出他‘妻子’生病、重病、最后死亡,可能是一年前、两年前或甚至三年前相同日子写的!根本不是1940年,而是1939年或1938年或1937年……”

  “第二个事实当然就是,那三封信没有一次提到诺拉的名字;只是一直用‘我妻子’。

  “如果那三封信是吉姆在纽约写的——在他和诺拉结婚以前、在他知道诺拉会嫁给他之前——那么,吉姆就不可能在信中提到诺拉生病或诺拉去世。案发之初,我们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指的是诺拉,但一旦等到我们无法相信这一点,那么,原来以为诺拉是吉姆企图毒害的牺牲者的那个假定就全部瓦解了。”

  “真不可思议,”卡特喃喃说,“不可思议。”

  “我弄糊涂了,”帕特丽夏抱怨,“你是说——”

  “我是说,”奎恩先生说,“诺拉一直没有受到威胁,诺拉根本从来没有过危险……诺拉根本从来就不是被谋害的对象。”

  帕特丽夏用力摇着头,并抓住杯子。

  “这一来,就打开了全新的推测!”卡特惊呼。“假如诺拉不是被杀害的对象——根本从来不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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