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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上帝呀,”警官突然惊叫着站起身来,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自己身材瘦长、衣不蔽体的儿子。

  “最后还是老将出马!我正奇怪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爸。你们看,从警官的戒指被盗开始,事情已经明朗化了:偷窃者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占有。”

  霍姆斯医生一惊之下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下,重新把目光放在石头地面上。

  “烟!”泽维尔夫人尖叫一声,站了起来,盯着台阶。

  众人闻声跃起,灯光照出的全是恐惧的表情。烟从艾勒里用布堵住的门缝底下透出来。

  他抓起一捅水几步跨上台阶,把水泼在已经阴燃的布头上,“嗤”的一声,烟不见了。

  “爸!把水都搬到这里来。这里,我来帮你。”

  他们把大桶抬起来,搬上台阶顶部。

  “让这扇门保持潮湿。我们还是要让灾难尽量延迟,直到……”到他再跳下台阶时他的目光已变得咄咄逼人,“还要一点时间,朋友们,不多的一点,”

  他说话的神态让人想起呼唤同类注意的咆哮着的猛兽。他最后的话音与警官泼水湿门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我刚说到只是为了占有。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噢,你就快说吧,”有人气促地说道。他们都用惊恐的目光盯着门,统统改坐为站。

  “你们听好,”艾勒里激怒地说,“也许我不得不让你们每个人受点惊吓。坐下。”——大家晕头晕脑地服从了他的命令——“这就好多了。现在听着。这种任意偷窃像不值钱的戒指这类具体物件的行为只能有一种解释——偷窃癖。有一类偷窃癖就是一门心思地专偷戒指,随便哪种戒指,只要是戒指就行。我现在尤其可以这样说,因为这里别的不丢,只丢戒指。”他们又专心听讲了,这回真是强迫自己去听,强迫做任何事都可以,只要不去想那头顶上的地狱。现在,东倒西塌的轰响不断传来,密集得像雨点冰雹,“换言之,找到这群人中的偷窃癖患者也就找到了杀害泽维尔医生和马克·泽维尔的凶手和陷害男孩子们的人。”

  警官气喘吁吁地跑下来,取更多的水。

  “所以,”艾勒里令人畏惧地阴沉着脸说,“我打算用我这有生之刻采取最后行动做这件事。”他突然把手抬起,开始从小指上脱下那枚样式奇特而且非常漂亮的戒指。他们都瞪大眼睛,着迷地看着他。

  他费了些力气把戒指摘下,把一个旧箱子推到人群中间,轻轻地将戒指放在上面。

  然后他直起身来,后退几步,没有再说话。

  这颗闪闪发亮的小小装饰物成了目光的焦点,没人看出这是绝望之中耍的小把戏,倒有把它当做显灵神物的,一再端详。甚至连咳嗽声都停止了。警官跑下来,恰好目睹这组人物群雕的完成。此时还没人出声。

  可怜的傻瓜们,艾勒里心中暗暗叫苦:“就没人能看出我的用心吗?”可他的脸上尽量保持着那令人生畏的表情,怒目而视。他心底的渴望是,就在这一刻来吧,趁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抓住,暂忘死神存在的瞬间,天花板塌下,像千分之一秒的照相机快门,开阖之间,没有任何警告和痛苦,将这些性命收去。他继续怒目圆睁。

  在这没有尽头的间隙里,他们都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

  唯一的声响来自头顶,是持续不断的燃烧发出的嘶啸。地下室里原有的寒气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呛鼻噎喉的炎热。

  这时,她尖叫了。

  噢,赞美上帝,艾勒里心想,我的把戏奏效了。这也不坏!可她为什么不坚持到底呢?那样她不就可以永远为自己的傻聪明而可怜巴巴地自鸣得意了么。

  她再次尖叫:“是的,我干的!我干的,我不在乎!我干的而且我还愿意再干一次——他可恶的灵魂,不管他在哪儿!”她大口吞气,目光中显出疯态,“有什么区别?”她的声音已高得没有边儿,“反正我们都得死!死,然后进地狱!”

  她朝虽已吓呆但却紧搂双胞胎的卡罗夫人挥舞着手臂。

  “我杀了他——还有马克,因为他知道。他爱上了那个……那个……”由于声调太高,她的话音已经发飘。可她一点儿也无意降低,“她用不着否认。那些悄悄话,没完没了的悄悄话……”

  “不,”卡罗夫人小声说,“我跟你说过,都是关于孩子。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事……”

  “这是我的报复!”女人高叫,“是我弄得像是她的儿子杀了他……让她受罪,就像她让我受罪一样。但是马克毁了第一步。等他说他知道谁是凶手时,我只能杀了他……”

  大家听凭她倾诉。此时的她已彻底疯狂;两嘴角全是白沫儿。

  “是的,那些东西也是我偷的!”她吼着,“你以为我不能抵制它的诱惑,把戒指放在那里……”

  “是的,你不能!”艾勒里说。

  她不理会:“他就是因为这个才退休的,在他发现……我有……他想治疗我,把我带离那个世界,那些诱惑。”泪水开始流下来,“是的,他也曾成功过,”她再次尖叫着开始说,“直到他们来了——这个女人和她魔鬼般的小崽子。还有戒指,戒指……我不在乎!我乐意去死——乐意,听见了吗?乐意!”

  这是泽维尔夫人,一双黑眼睛,沉重的胸脯,高个,衣服破烂,满脸脏污,年老的泽维尔夫人。

  她出声地深吸一口气,很快地瞥了一眼卡罗夫人,然后,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跳过空旷的石头地面,把呆若木鸡的警官扒拉到一边,令后者踉跄几步才站稳脚跟,以精神错乱者特有的敏捷,蹿上台阶,追上来的艾勒里没能抓住她,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略做停顿,再次尖叫,迎着浓密烟雾,直扑进熊熊的火焰之中。

  艾勒里追了出去。浓烟烈火又把他逼了回来,呛得他连连咳嗽。他急切地呼唤,一边咳嗽一边呼唤,在烈焰面前,他一次又一次地呼唤。没有回音。

  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只好把门关上,再次把安·福里斯特的衣服重新塞回门缝底下。警官提来更多的水,重复已做过多次的动作。

  “怎么回事。”福里斯特小姐惊异万分地慑懦道,“她是……她是……”她歇斯底里地大笑,投入霍姆斯医生的怀抱,呜咽,然后大笑,最后变成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

  奎恩父子慢慢地走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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