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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等他们到了圣山山顶时,法官惊叹道:“到老李蒙家了,走路回家吧。”

  “又一个先驱者,”约翰尼喃喃地抱怨,“他难道没有一辆车,四轮车或三轮车?”

  “赫希?老天,没有。”辛恩法官蹙眉,“他回这里干什么?他目前受雇于司格特家。”

  “喜欢高地,毫无疑问。”

  法官大声呼唤白胡子的隐者,但纵使李蒙听到了他也置之不理。他从他的小屋中消失了,那间摇摇欲坠的小屋,用破旧的焦油纸为屋顶,生锈的炉管为烟囱。

  再也没有人类或机械的东西经过他们。

  三点时他们跌进法官的房子,像是遭遇海难的水手到达幸运的海滩。他们脱衣洗澡、穿上干衣服时好像后面有鬼在追他们一样。三点十五分,正当他们坐在法官的起居室中喝着棕色慰藉的液体及清理枪支时,电话响了两声。法官叹口气说道:“现在我可不会认为这是友善的——”然后他去接听电话。是本尼·哈克的鼻音,鼻音又重又不清晰,是法官从没听过的,却全然不可置信地宣布他刚到了亚当斯的家,发现芬妮·亚当斯婶婶躺在她的画室地板上,比脱壳的玉米还无生气。

  “芬妮婶婶?”辛恩法官说道,“你是说,本尼,芬妮·亚当斯死了?”

  约翰尼放下他的杯子。

  法官挂断电话,茫然地转向他的方向。

  “心脏病?”约翰尼问道,真希望他可以看着别的地方。

  “脑袋。”法官伸手摸索,“我的枪在哪里?

  脑袋,本尼·哈克说的。脑浆溢出来流到她的工作服上。我的枪在哪里!”

  他们沿着亚当斯家的通道来到了前门,锁着。辛恩法官晃动铜门环,用力敲着。

  “本尼!是我,路易斯·辛恩!”

  “我锁上了,法官,”是本尼·哈克的声音,“转到厨房门这边来。”

  他们奔向房子的东边。厨房门在雨中敞开着。哈克治安官站在门口,非常苍白,还带着淡淡的黄色。门边水槽里的冷水还在流,似乎他刚刚正在用。他走过去关掉水龙头,而后说道:

  “进来。”

  门口内有一摊泥水。哈克大脚的泥印布满了整件缎子般的油毡。

  这是一间小巧现代的厨房,有一个电炉和一个大冰箱,水槽里还有一个垃圾处理器。厨房桌上的盘子里有吃了一半的食物,水煮火腿和马铃薯沙拉、一盘浆果派、一瓶牛奶以及一个干净的玻璃杯。

  厨房门的对面有一个摇摆门,法官缓缓地走过去。

  “我来,”约翰尼说道,“我习惯了。”

  “不。”

  老人把门推开。他一声不发地过了好久。然后他清了清喉咙就走进里面的房间,约翰尼跟在他后面走进去。约翰尼身后在厨房桌上的电话嘎嘎作响,哈克治安官正焦急地要求转接一个电话号码。

  工作室几乎是正方形的。靠外的两堵对北方和西方的墙面都是玻璃的,向北可看到莫顿·伊萨白的玉米田,向西看,在石墙后方的则是教堂和公墓。玉米田延伸到地平线。

  她躺在地上看起来极为娇小,像罩着肮脏工作服的一束干骨头,在皱褶中的血河已经变成泥色了,布满蓝色血管的手——像是一幅用了九十一年的地形图——伸在外面,还抓着画笔,好像是不能从她身边拿走似的。那只年老干枯的手安详地放着。在她身后的书架上有一幅画。她用的调色盘掉落在北边的窗子下,颜料沾了一地。

  约翰尼回到厨房里,从水槽上面的架子里抽出一条毛巾,然后返回工作室。本尼·哈克放下电话。

  约翰尼轻轻地把她的头和脸覆盖起来。

  “两点十三分,”法官说道,“记住这个时间,记住它。”他转身走到面对北边落地窗的壁炉边,假装在研究它。

  约翰尼蹲下来。地板上的凶器几乎是她触手可及的。那是一柄又长又重的黑铁火钳,到处是火炽的斑痕及数代的烟灰。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

  “这柄火钳是来自壁炉的吗?”约翰尼问道。

  “是的,”法官回答,“没错,它是的。那是她的祖父,汤姆斯·亚当斯,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存在的锻造炉中制造的。过去,她到死都不能脱离过去。”

  ——谁又能呢?约翰尼想着。

  “甚至这个房间。这原本是厨房,和这间屋子一样古老。当哥斯死后她开始作画时,仅留下东端作为一个小厨房,而把其余部分改成工作室。打掉北边和西边的墙壁以采光,铺了新的地板,做了新的橱柜……但她留下了古老的壁炉,说不能没有它。”辛恩法官大笑,“然而,它却杀了她。”

  “两点十三分。”本尼·哈克说道。

  “我知道,治安官,”约翰尼轻声说道,“你没有碰那个小盒子?”

  “没有。”哈克的声调很僵硬。

  那个连着金链子的老式项链表,约翰尼前一天看到芬妮·亚当斯戴着的,现在还是在她的脖子上。它也死了。一记猛击没打到她的头,却直落到她的胸前,打碎了浮雕并弹开表壳,所以表面是开启的,破碎不动的指针和优雅的罗马数字定下了作古的时间。两点十三分,它指着:七月五日,星期六下午第二个钟头过了十三分。在砸坏了的表面上由火钳尖端留下的黑色污渍就像日历中的符号一样确切。

  约翰尼站起身。

  “你怎么发现她的,本尼?”辛恩法官已经转回来了,他的杨基脸孔冷酷地对着这世界,或是对他自己。

  哈克说道:“我己经缠着芬妮婶婶好长的一段时间,要她为她的绘画买下适当的保险。黎曼·辛其莱承保了她的房子和装潢的火险,但不足以涵盖她这里藏有的画作。在那个柜子里大约有一百幅,值一大笔钱。

  “总之,昨晚宴会中我终于说服她让我涵盖那些画的市价。所以今天我到喀巴利去找黎曼·辛其莱讨论更新保单的计划,我拿到了所有的数字回到这里要交给她。我发现她躺在那里,就像你们所看到的。”

  “那是什么时候,本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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