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霍桑探案集 > 轮痕与血迹 | 上页 下页
一六


  这句话才解释了我方才的疑团。凶手并不是这女子,却还另有其人。我才吐了一口长气。霍桑向我招一招手,正准备尾随伊的行踪,他又回头一瞧,忽又停步。我也依着他的视线瞧去,有一个戴铜盆帽穿玄色呢饱干瘦长身材的男子,也急急地从出口里出来,似在追随这妇人。霍桑的目光一闪,拉住了我的膀子,赶紧一步,走到那男子的背后,伸出手来,轻轻地在那人的背上拍了一下。我以为这人大概就是凶手了。不料那人旋转头来,又使我意外地失望。这个人就是那探目五根香,不过换了服装,我一时却辨不出来。

  霍桑和王根香附耳交谈了几句,便点点头仍继续前进,紧紧追随那妇人的踪迹。一会那妇人已出了车站的范围,踏上马路,站住了向左右探望;很像一时不知往哪方面进行,又像等候什么人接应的样子。我们当然也站住了不走。但我们的全神却紧张到了高度,目不转瞬地瞧着伊的周围。

  正在这时,我忽见靠铁路的附近停着一辆汽车。有一个西装的男子从汽车中下来,赶过来和那妇人招呼。我一瞧见他们俩招呼的状态,立刻知道了他们的关系。那男子的身材适中,头上戴一顶鸭舌帽子,压覆得很低,模样儿很像吕志一教授。我的心房又不禁突突地乱跳。果真是他吗?我们又怎样对付翁校长?我因走前一步,仔细一瞧,才见那人戴一副黑玻璃眼镜,面色非常白哲,却并不是红棕脸色的吕志一。他的面貌我从前不曾见过,我完全不认识他。我回头瞧瞧霍桑。他的脸上却浮着一种惊喜的神气。他的眸子在闪动,他的肌肉都紧张,可是他还保持着镇静状态。他的两手插在衣袋之中,绝不轻举妄动。王根香也站定在旁边,一眼不霎地注视着这一男一女。

  一分钟后,那夫役们已把皮包送上了汽车。那男子便开了车厢的门,先让妇人上车。接着他自己向汽车夫说了一句,也就弯着腰踏进车厢,准备上车。可是霍桑的变动不测的动作往往出人意外——“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的成句,尽可形容他当时的情态。在那男子还没有把汽车门关上,霍桑早已跃步跳到了车前。

  他高声说:“营有福!——慢些地!”

  营有福?奇怪!我又回进了迷阵里去!霍桑继续地向汽车中的男子说话。

  “唉,对不起,我现在应得称你曹纪新先生了!是不是?唉,曹先生,你不是打算往黄浦码头去吗?对不起,这个不能不扫你们的兴了!你如果已经购好了船票,这损失也是免不掉哩!”

  当霍桑说这几句话时,他的一只手,已经攀住了汽车的门。王根香早也赶到面前制止那汽车夫的动作。我却站在霍桑的肩后,正想窥探车中人们的神色态度。

  我看见那男子的额角上露着青筋,圆睁着双目,张大了口,露出两排镶着血龈的白齿。他的那种惊骇的状态,正像一头遇猎抵抗的猩猩。同时他的右手似乎有一种动作,我不由不惊呼起来。

  我呼道:“小心!他要开枪了!霍桑,你——”

  可是霍桑的举动比我的声浪的速度更快。我见他扬一扬右手,锋的一声,有一支手枪已从车厢门回落到地上。霍桑弯着腰镇静地把手枪从地上拾了起来,回头交给了王根香。

  他说:“根香兄,这个就是正凶。你就乘着这辆汽车一块儿去吧。这一支手枪,一则可以防身,二则也是案中的要证。这里人多声杂,别的话我们再谈。”

  那曹纪新是案中被害的人,在我的意识之中,当初原没有丝毫疑义。不料这最后的结果,来了一个大转变,曹纪新竟是凶手;被害的却属另一个人。这当然是完全出我意外的。但霍桑凭着什么根据,独能揭破这一幅秘幕?当时我除了惊奇以外,绝对猜想不出。所以我一回到他的爱文路寓所里后,便急急地请他解释。

  据霍桑自己说,他对于换尸的把戏当初也不曾想到。不过他看见了那尸体的状态曾经移动;那方格条纹的睡衣上面染血不多;和那尸足上的一双棕色纹皮的拖鞋似乎略嫌短些;因此也曾发生过一些疑影。但这只是一时不可索解的疑影罢了,他也绝不会怀疑到换尸。他的唯一的破案要点却在那只猎犬身上。

  他解释道:“这迪克的失踪问题,我早就认为是全案的中心。我们曾假定迪克的所以被禁,定是曹纪新预先知道有人寻仇,并且准备了对付之策,才将迪克禁闭起来,以免临时坏事。后来迪克破窗而出,也一定是因着听得了正屋中的声音,才发狂地挣扎出来。我们就事实上推想,这犬逃出来时,势必在的案正在进行或刚才完毕的时候。那时迪克看见主人既已被人打死,那凶手也势必没有逃远,它怎么竟宁静着不吠?这是第一个疑点。

  “我们对于那碎石路口的血迹,当初很难解释。我也曾假定这血是犬血。但犬既受伤被杀,怎么不见犬尸?凶手行凶以后,既不曾毁灭或移匿人尸,当然不会单独地移匿犬尸。若说它所受的伤很轻微,只略略流些地血,并不足以致命,那末,这伤犬又往哪里去了?并且那凶手既然存心害犬,那犬怎么甘心承受,绝不吠叫抵抗?或是假定那犬受伤以后,仍表示它的行猎的本能,追随那凶人的踪迹;但就狗的常态而论,追随时势必沿途吠叫,决不会默默无声。可是据调查的结果,又确知迪克不曾高声吠过。因为如果迪克一吠,势必要引动远近的邻犬的。这是第二个疑点。

  “还有那自行车的轮痕,来踪去迹,分走两路,在情理上也觉反常。此外,那妇人的并无真切的悲容,却显着掩藏之态,都使我增加疑团。不过我一时还不能决定方针。所以我当时的期望,第一着在查得迪克的踪迹,它究竟是活是死,和曾否受伤?后来戎明德报告了死犬在真茹车站那边发现的消息,我的种种疑团才得到一种钥匙,一个个便都贯通豁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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