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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产之谜(2)


  除了他的经销行和两处固定资产外,还有他那私人收藏的钱币,他已经苦心经营多年了。他还有大批的股票和证券,更不用说在各种银行的大量存款和现在乘坐的这辆豪华轿车了。

  汽车突然剎在旧肯特区的一个较穷的街口上,理查德生气地用舌头打着响。汉森向车外望去,一队儿童正在四名修女的带领下横过马路,两个在前面,另两个在队尾。队尾上一个小男孩在横道中间停下来,天真无邪而又兴趣盎然地盯着劳斯莱斯轿车。

  那孩子长着圆脸、狮子鼻,一副淘气的样子。蓬乱的头发上歪戴着一顶帽子,上面印着圣·本奈迪孤儿院的简称。他的一只袜子已经滑到脚脖子上,无疑地,他已经把松紧带派了更重要的用途——做弹弓去了。那孩子抬起头来,正看到车内尊贵的白头老翁从有色车窗里看他。顽童立刻毫不犹豫地扮起了鬼脸,把右手大姆指点到鼻子上,其余的手指煽来煽去,表示蔑视的样子。

  蒂莫西·汉森的表情毫无变化,也把自己的右手拇指点到鼻尖上,向那孩子做同样的动作。理查德可能从反光镜里看到了他的手势,但只是将一个眼眉扬了二下,便又盯着前方。横道上的小淘气包子愣住了,他把手放下去,转而又裂开大嘴笑了。恰在这时,那孩子被一个怒气冲冲的修女拖出了横道。孩子们又排好了队,向路旁的灰色大楼走去。道路畅通了,劳斯莱斯开上了通向肯特的公路。

  三十分钟后,蜿蜿蜒蜒的郊区被抛在后方,宽敞的M20号高速公路在眼前展开。过了灰白色的北丘陵,便是波浪起伏的英格兰园林区。汉森的心潮又回想起他的太太。她已经谢世十年了。他们的婚姻很美满,确实很美满,但可惜没孩子。他们要是收养一个就好了。他们曾经反复考虑过,但最后还是没有收。他太太是独生女,父母早年去世;而他这边呢,还有一个妹妹。但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妹妹,而且,她那死鬼一样的丈夫和讨人嫌的儿子,也同样使他感到恶心。

  在梅德斯通南边,高速公路到头了。又驶了几英哩,在哈利山姆,理查德驶离了干线,斜向南方,朝着一片遍是果园、田地、树林和花圃的地带开去。那地方叫做威尔德。正是在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美丽乡间里,坐落着汉森的庄园别墅。

  汉森又想到了财政大臣——国家的财政大老板。汉森想,他绝不会放过我这份遗产的,多么殷实的一份啊,无疑地,他要设法弄去的。但是,无论如何,我要立一份遗嘱。早就该立,已经拖了多年了。

  “庞德先生现在见您,先生。”秘书说。

  蒂莫西·汉森站起来,走进马丁·庞德的办公室。庞德先生是高曼蒂区庞德律师事务所的老资格股东。

  律师从桌后站起来迎接他:“亲爱的蒂莫西,见到你真高兴。”跟其它有钱的中年人一样,汉森很早就跟他的四个重要顾问——律师、代理人、会计师和医生——建立了私人友谊,并且互相直呼名字。两个人坐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吗?”

  “马丁,好些时候以前,你就让我立遗嘱。”汉森说。

  “是啊,”律师答道,“这是明智的,有备无患,应从长计议。”

  汉森将手伸进公文箱,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用一大块红漆封着,从桌上递给感到惊奇的律师。

  “给你吧。”他说。

  庞德接过信封,平时光滑的脸上呈现出疑惑不解的样子。“蒂莫西,像你拥有那么大一笔财产……我希望……”

  “不用担心,”汉森说,“那确实是一个律师拟定的。签字。证人样样不少。没有模棱两可的言词,毫无遗漏,无懈可击。”

  “我明白了。”庞德说。

  “别见怪,老朋友。我知道你纳闷为什么不让你拟定而找了一个远处的事务所。我有我自己的原因。请相信我。”

  “那当然,”庞德急忙说,“没问题。你是希望我把它妥善保管起来吗?”

  “正是。还有一件事,在遗嘱中,我要求你作为主持人。我知道你想看一看遗嘱。但我向你保证,没有任何地方能给主持人带来麻烦,也不会影响你的职业和你的信誉。你同意吗?”

  庞德把信封在手里掂了掂。

  “我同意,”他说,“你也相信我。不管怎么说,我毫不怀疑咱们还会多年打交道的。你的气色非常好。但丑话说在前头,你可能会比我活得长,那时你怎么办呢?”

  汉森也以玩笑的方式回敬了这个玩笑。十分钟后,他走了出来。外面格雷饭店大街上,五月初的阳光明媚耀眼。

  ***

  一直到九月中旬,蒂莫西·汉森都像往年一样,总是忙个不停。他到欧洲内陆跑了几次,而且穿梭似的出人伦敦商业区。没有几个人能在死前的有限时间内将他自己的纷繁杂乱的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然而,汉森却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一切都处理得既心满意足又适当得体。

  九月十五号那天,他把理查德叫到房中来。这位司机兼勤杂和他的妻子照顾汉森已经有十二年多了。他进来时,发现东家正在书房里。

  “我告诉你一件事,”汉森说,“我打算在年底退休。”

  理查德吃了一惊,但没有表示出来。他估计,后面还有话。

  “我还想移居国外,”汉森说,“退休后住在小一点的房子里,找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

  理查德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老头子提前三个月告诉他,还是不错的。但是,从劳动力市场的形势来看,他得立即着手找工作。这话不仅仅意味着失去了工作,而且,那座满不错的小房子也跟着没有了。

  汉森从壁炉台上拿来一个厚厚的信封,将它递给理查德。司机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

  “我担心,”汉森说,“如果这座庄园将来的主人不想再雇你的话,还有你太太,那么,你就得另择它枝了。”

  “没关系,东家。”理查德说。

  “当然,在我离开之前,一定给你提供一些最好的方便和主意,”汉森说,“但是,由于一些业务上的原因,如果你能在适当的时候之前对这件事守口如瓶的话,对任何人也不透露半个字,那么,我会非常感激你的。而且,我也希望你不要过早地去找工作,比如,在十一月一号以前不要去找。那我就更高兴了。我不想让我即将离去的消息散布出去。”

  “好吧,东家。”理查德说,仍然拿着那个信封。

  “还有最后一件事,”汉森说,“就是这个信封。你们夫妻俩十二年来对我一直很好,对我很忠诚。我希望你们知道,对此,我是很感谢的,一直很感激。”

  “谢谢您,东家。”

  “我出国以后,如果你们能一如既往地那样忠诚于我的话,我更是非常感激。我明白,六周之内要你不找工作会带来一些困难。除此之外,我还想对你们将来的生活帮一点忙。在这个信封里装着一迭二十镑的钞票,都是用过的,但没有什么记号。一共是一万镑。”

  理查德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说:“谢谢您,东家。”

  “不值一谢,”汉森说,“我把钱都换成了现金,是因为我们这种人都不愿意将自己挣来的血汗钱大把大把地拿去交税。”

  “太对了。”理查德深有同感地说。透过信封,他能够感觉到里面厚厚的一迭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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