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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产之谜(1)


  蒂莫西·汉森是那种庚近暮年而又审慎持重的人。他引以自豪的是,他的这种禀性——沉静地审时度势、做出最佳选择并继之以不屈不挠的精神去实现这种选择——使他在而立之年就成了豪富巨头并一直腾达至今而未艾。

  这是四月的一个上午,风清气爽。他站在伦敦高级医疗区的中心德文夏大街的一座小楼的台阶上面,身后又黑又亮的大门轻轻地关上了。他考虑着自己的处境。

  他的保健医生——一位老朋友、多年来一直是他的私人医生——若是对一位陌生人,就会百般安慰和讲些爱莫能助的客套话;但对于一个老朋友,他真是难于开口。他那模样简直比他的患者更难堪。

  “蒂莫西,我这辈子就说过三次这样的坏消息,”医生说,瘦瘦的手中拿着X光片和病历夹,“我希望你相信,这对于任何医务工作者来说,都是最可怕的事情。”

  汉森回答医生说,他完全相信。

  “你若不是我所相信的那种人的话,我就不告诉你真情了。”医生说。

  汉森向医生的夸奖和坦率道了感谢。

  保健医生亲自把他送到诊室的门口。“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话……我知道,这听起来是老生常谈了……但你明白我的意思……一旦……”汉森握住医生的胳膊,报以微微地一笑。这就可以了,也是必要的。

  身着白大褂的护士将他带到门口并送出门来。现在,汉森站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昨晚,东北风从城内掠过,使空气变得清新凉爽。他站在高台阶上向街上望去,路边是一排漂亮而又坚固的楼房。现在,这些楼房大都是金融顾问的办公处,高级律师事务所和私人开业医师的诊所。

  在便道上,一位穿着高跟鞋的女郎正向玛丽博大街的闹市走去。她的双眸明亮妩人,两个脸蛋冻得微微有点红润,看起来既漂亮又娇嫩。汉森正好碰上了她的眼光,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劲,他飞过去微微一笑,苍白的头点了一下。那女郎显得有点吃惊的样子,但立即意识到并不认识他,而且他也不认识她。那纯粹是一种挑逗,而不是问候。但她报以嫣然一笑,又继续走下去,而且屁股扭得更大了。他的司机理查德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实际上,司机把这些尽收眼底,并且也很欣赏那女人。劳斯莱斯轿车正等在那里,司机恰恰站在车子的尾部。

  汉森走下台阶,理查德将车门拉开。汉森钻进去,在暖烘烘的车内放松下来。他脱掉上衣,小心地折起来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又把黑礼帽放在衣服上面。理查德坐到方向盘后面。

  “办公室吗,汉森先生?”司机问。

  “去肯特。”汉森说。

  ***

  银灰色的劳斯莱斯轿车掉头向南朝着大波特兰路开去,一直向泰晤士河奔驰。理查德不揣冒昧地问道:“心脏没什么事吧,东家?”

  “没事儿,”汉森说,“还跳。”

  确实,他的心脏没什么问题。要按心脏来衡量,他可以说体壮如牛。但是,跟自己的司机谈论那些疯狂地、贪得无厌地吞噬着他的肠子的细胞,现在还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劳斯莱斯驶过了皮开迪利广场的爱神塑像,汇入车流中,向草市大街开去。

  汉森向后仰去,盯着车顶的软包袱。他心中想道,六个月——当你刚刚被判了刑或双腿折断被送到医院里时,那时间一定长得像几辈子似的;但是,你的风烛残年就仅仅剩那么一点点时间时,那就显得不长了,一丁点儿也不长了。

  当然,在那最后的一个月里,可能要躺在医院里。那时,一切都会变得很糟糕,一定会的。但是,有镇痛药,新药,非常灵的……

  小轿车向左转到西敏桥路,然后驶到桥上,过了泰晤士河。汉森看着市政厅大楼那奶油色庞然大物向他移过来。

  他提醒自己,尽管新政府实行了高额课税,但他并不是一个无声无息的小财主;在伦敦商业区,有他的稀世古币和珍贵钱币经销处,并享有经销处那座大厦的完全保有权——既没有合股人,也没有股票。在商界,他根深叶茂,深孚众望,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劳斯莱斯驶过大象街和古堡路的交叉路口,向旧肯特区开去。玛丽博大街那巧夺天工的建筑设计,牛津大街那豪华绚丽的商肆店铺,白厅、市政厅两座权力所在地的威严傲慢,都远远地被抛在后面了。在西敏桥过了河后,从大象街开始,景象就显得贫穷而且具有另一种特点了。这里正是城市中心的奢华和权力与郊区的悠闲潇洒之间的过渡地带。

  汉森缩在价值五万英镑的高级轿车里,疾驰在每英哩造价一百万英镑的高速公路上,眼里看着那些旧式建筑匆匆闪过。他欣然自得地想到肯特区那片别致可爱的庄园别墅。现在,他正在朝那里飞驰。这片庄园占地二十英亩,树木花草都修剪得井然有致,还点缀着橡树、锻树和山毛樟。他想道,这片庄园别墅将来会怎么样呢?还有在市内美以费尔区那套大型住宅,将来又会如何呢?有时,他宁肯在那里度周末,而不愿驱车到肯特去。在那里,他还可以招待一些外国客商。那里的气氛总比在饭店里要随便一些,总是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因而,也更利于贸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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