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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可能是一直到他过了三十岁,亲眼目睹过一些贪赃枉法的高官后,他才意识到为什么他的舅舅能够成为坦克兵中的传奇人物。他具备的一些质量,是那些贪官污吏永远不可能拥有的,那是一种对手下的士兵的亲切的关怀。他第一次指挥一个师,戴上第一颗红色的勋章时,面对包围车臣的残杀场面,安德烈耶夫少将承认,假如俄罗斯能再出现象科尧大叔这样的人,那将是它的福分。

  外甥永远也忘不了他十岁时发生的事情。一九四五年到一九六四年之间,斯大林和赫鲁晓夫都不愿意在莫斯科为战争中死难的烈士立一块纪念碑。他们更注重对他们自己的个人崇拜。然而,在五一国际劳动节那天。他们必须在列宁墓前接受敬礼,其目的是为了纪念在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五年期间牺牲的几百万人。

  一九六六年赫鲁晓夫去世后,政治局最终下令修建一个纪念碑,放着一束永不熄灭的火焰,以便活着的人们永远记住那些死去的无名士兵。

  该纪念碑没占空地。它被隐没在亚历山大夫斯基花园里的丛林下面,接近克里姆林宫的墙壁,在它所处的位置根本看不见那些去瞻仰列宁遗体的长龙队伍。

  那年五一国际劳动节举行了阅兵式,当时那个十岁的军校学员睁大眼睛观看了阅兵队伍从他眼前经过,行进中的坦克车、枪炮和火箭、踢正步的士兵队伍和跳动舞姿的体操运动员一起涌过红场。阅兵结束后,他的舅舅牵着他的手,走在花园和马术学校之间的克列姆廖夫小路上。

  树丛下面是一块红色抛光花岗岩平台。它的旁边有一束火焰在一个青铜碗里燃烧着。

  平板上写着几个字:你的坟墓默默无闻,您的功绩永世长存。

  “孩子,我想让你承诺。”上校说。

  “好吧,舅舅。”

  “不管他们答应你什么,不管是金钱或者是职务提升,或者是授予荣誉,我想让你永远不要背叛这些人们。”

  “我保证,舅舅。”

  上校慢慢地举起手行了个军礼。那个军校学员也跟着举手敬了个礼。一群外省来的路过的人们嘴里吃着冰淇淋,好奇地望着他们。

  他们的领队显然很尴尬,他的任务是向人们讲述列宁是一位多么伟大的人物,他带着人群向列宁的陵墓走去。

  “那天,在消息报上看见你的消息了,”米沙·安德烈耶夫说,“引起了轩然大波。”

  尼古拉耶夫将军敏锐地看着他:“你不喜欢吗?”

  “只是感到惊奇。”

  “你知道我是有目的的。”

  “是的,我想我是知道的。您总是有的放矢。”

  “他是一个恶棍,孩子。”

  “您是这样认为的吗,舅舅?不管怎样,看起来他很可能赢得大选。您真应该保持沉默。”

  “我这么大的年纪是不会屈服的。怎么想,就怎么说!”

  老将军似乎一时陷入了沉思,他凝视着戏台上面那位正在唱歌的罗曼诺夫“公主”。国外的用餐者认为他们熟悉那支歌曲,实际上,它不是一支西方歌曲,而是一支俄罗斯老民歌。然后,将军伸手过去抓住他的外甥的前臂。

  “听我说,年轻人。假如发生什么意外……”

  “别说蠢话,您会比我们当中的许多人更长寿!”

  “听我说,如果我发生了意外,我想让你把我埋在诺沃德维基,行吗?我不想要那种可怕的民间的仪式,我想要宗教仪式。懂吗?”

  “宗教仪式?我原以为你是不信那些东西的。”

  “别当傻瓜了。我过去是装出来的,大家都是这样的。党员,宣传教化,那些都是政治任务,全是无意义的空话,这才是我想要做的事情。现在咱们放下咖啡走吧,你有公交车吗?”

  “有。”

  “好吧,咱俩都喝醉了,你送我回家吧。”

  ***

  从独立的乌克兰共和国首都基辅,开出来一辆硬卧列车,隆隆地穿过寒冷的夜空,正在向莫斯科奔驰。

  在第六车厢二B隔间里,两名英国人正坐在那里玩着拉米牌。布莱恩·文森特看了一下他的手表。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达边界了,奈杰尔爵士。最好作好睡觉的准备。”

  “我也是这么想的。”奈杰尔·欧文爵士说。他仍然穿戴整齐地爬到上铺,拉开毯子盖住身子。

  “看上去像那种人吗?”

  退役军人点点头:“其它的事情交给我吧,先生。”

  火车在边界上停了一会。车上的乌克兰官员已经检查过这两位英国人的护照了。停车时,俄罗斯人上了火车。

  十分钟之后,卧铺车厢有人敲门。文森特把门打开了。

  “什么事?”

  “请出示护照。”

  车厢里的光线很弱,但是过道里的光线要亮一些,那名俄罗斯检查员不得不费劲地看着。

  “没有签证?”他问道。

  “当然没有。这些是外交护照,不需要签证。”

  那名乌克兰人指着每个护照封面上的英文字。

  “外交官?”他说。

  那名俄罗斯人点点头,稍微有些尴尬。他得到了莫斯科FSB的指示,留心所有跨越边界的人物中,是否有一个人或某张面孔像某一个人,而两者都要留心。

  “这位老人!”他指着第二本护照。

  “他在上面呢,”那位年轻的外交家说,“你可以看见,他年纪很老了。现在身体感觉不舒服。你必须要打搅他吗?”

  “他是谁?”

  “实际上他是我们驻莫斯科大使的父亲。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陪他到这里来的原因。他来看他的儿子。”

  那个乌克兰人指着上铺斜躺着的人。

  “大使的父亲。”他说。

  “谢谢你,我懂俄语。”那名俄国人说。他感到困惑,护照里那位圆脸秃头的人与他得到的描述没有什么关系。名字也不对。没有特肖,没有欧文。只有阿斯奎思勋爵。

  “过道里肯定很冷,”文森特说,“透心凉,请快一点。为了我们的友谊。这是我们基辅大使馆的特别礼物。”

  那瓶伏特加酒的质量特别好,是那种市面上买不到的酒。那位乌克兰人点点头,微笑着轻轻地碰了碰那个俄罗斯人。那个俄罗斯人咕哝着给两本护照都加盖了章,继续往前走了。

  “我蒙着毯子听不见太多的话,但是听起来还不错。”当门关上之后,奈杰尔爵士说。他从上铺下来了。

  “真希望这种人越少越好。”文森特动手把那两本假护照销毁了。销毁的护照碎片从厕所的洞里飘散到了俄罗斯南部的雪地上。他们每人都有一本入境的护照,有一本出境的护照。那两本“出境”护照上面伪造了漂亮的入境章,在箱子里锁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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