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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法国子爵单膝点地,搂着他死去的妻子,轻轻地摇着。她躺在他怀里,头斜靠在他的胸口上。他把脸颊贴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黑发,像是在安慰她似的。

  那个“幽灵”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头始终低垂着,他完全被打垮了。离我几英呎远的地方,达吕斯仰面躺在那儿,眼睛睁着,注视着那片他再也看不见了的冬日的天空。孩子站在他养父的身边,他过去所坚信的一切,他视为永恒不变的规范和秩序都在狂乱和疑惑中被撕得粉碎。

  神父还跪在地上,仰面朝天,双眼紧闭,但是我注意到,他的双手仍牢牢地握着他的十字架,嘴唇轻微地颤动着,默默地念着祷词。后来,我到过他在下东区的住处拜访他,而我仍无法说清楚随后所发生的那一切。他对我所说的一切,我仍然完全弄不明白,现在我原封不动地讲给你们听。

  他说,在那片寂静的空地上,他听到了无声的尖叫。他听到了几英呎远的那个沉默的法国人哀号着的悲痛。他听到了他教了六年的男孩儿彷徨的苦楚。他说,在这之外,他还听到了一些其它的声音。那是在那片空地上的一个失落的灵魂,他就像柯尔律治笔下徘徊飞舞的信天翁,在绝望的海洋上飞翔,独自穿越痛苦的天宇。他一直在祈祷这个失落的灵魂能在上帝的博爱中再次找到它安全的庇护所。他一直在为一个并不大可能发生的奇迹祈祷,希望它能出现。对了,我是一个来自布朗克斯区的犹太孩子。我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失落的灵魂、赎罪与奇迹呢?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们我所目睹的一切。

  皮埃尔慢慢走过空地,朝他的亲生父亲走过去。他抬起一只手,摘下他的宽边帽。我觉得那个戴面具的人好像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啜泣。除了几撮稀少的头发外,他的脑壳是光的,头上的皮肤满布青灰色的疤痕,凹凸不平,就像是熔化了的石蜡。男孩儿一言不发地从他脸上扯下面具。

  我看过在贝尔维尼医院停尸桌上躺着的尸首,有些是已经在哈德逊河里泡了好几天;我也看过战死在欧洲战场上的士兵的尸首。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张面孔,像面具后露出来的这张那样恐怖。他只有下颔的一边的一部分,和双眼看起来像人,其它地方已经被完全毁容,而且很严重,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人的脸。他默默地流着泪,眼泪从双眼中流出来,沿着他被毁容的脸颊慢慢地滑落。

  我终于知道了他为什么要始终戴着那副面具,把自己藏匿起来,远离人们和社会。而现在他就站在这里,被一个小男孩儿的手撕去所有掩饰,而暴露在我们所有人的面前并忍受着这份屈辱。而这个小男孩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皮埃尔仰头,久久地注视着这张可怕的面孔,并没有流露出什么震惊和反感的神情。

  接着他把右手握着的面具丢在地上。他托起他父亲的左手,把那枚金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随后,他举起双手,搂着那个默默啜泣的人,清楚明确地说,“我想和你一起留在这儿,爸爸。”

  年轻的朋友们,故事就是这样。几个小时后,歌剧女主角被谋杀的新闻就传遍了纽约。新闻报导中讲这起谋杀的凶手是一个狂乱的狂热者,其本人行凶后也被击毙在自己行凶的现场。这个解释是一个市长和市府当局都比较满意的故事版本。而对于我来说,这是我在记者生涯中,唯一的一篇没有详尽报导的新闻。尽管如果被上司知道的话,我肯定会被解雇。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也没什么必要去浪费笔墨了。

  §后记

  德尚尼夫人的尸体被运回了她出生的布列塔尼的一个小镇,安葬在一个教堂墓地里,就葬在他父亲的身边。

  那个慈祥善良的子爵则退隐回乡,又来到了他诺曼底的庄园。他没有再结婚,而是始终在他身边放着一张他钟爱的妻子的画像。他于一九四〇年春去世,并没有看到他的祖国受到侵略者的蹂躏。

  乔·基尔弗勒神父继续留在纽约,并在这里定居。在纽约,他为下东区的贫儿、受到虐待的孤儿和弃儿建立了一座收容院和学校。他拒绝了教堂对他的所有提携,始终都保持充当那些贫穷孩子的乔神父。自始至终,他的孤儿院和学校都能得到相当多的资助款,但是他从来没有泄露过这些钱款是从哪儿来的。在二十世纪五〇年代中,他安详地离开了人世。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三年,他待在长岛海岸一个小镇的一所老年牧师居住的养老院里。据照料他的修女说,他总爱裹着毯子坐在开阔的露天阳台上,向东遥望着大海,梦想着马林加附近的一个小农场。

  奥斯卡·哈默斯坦后来让曼哈顿歌剧院败在“大都会”的手里,从而使“曼哈顿”不得不关门停业。二十世纪四〇年代到五〇年代之间,他的孙子奥斯卡·哈默斯坦二世与理查德·罗杰斯合作创作了许多经典歌舞剧。

  皮埃尔在纽约结束了他的学业。他毕业于常春藤联合会大学,随后加入了他们庞大的家族企业,辅助他的父亲,成为企业的领导人。在二战期间,父子俩将整个家族的姓氏改为米尔海姆,至今为止,这个名字仍为人们所熟知,并受到广泛的尊重。

  该家族企业在广泛的社会问题中都表现出了博爱的精神,并以此而闻名。同时它还成立了一个重要的矫形研究所,并创立了许多慈善基金。

  皮埃尔的父亲于五〇年代初退休,回到康乃狄克州的一所宅第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在那里他安度了他的晚年,陪伴他的是他的书籍、绘画和他钟爱的音乐。伺候他的是两个老兵,他们在战壕中作战时脸部都受到严重创伤,从而被毁容。而自从在炮台公园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戴过他的面具。皮埃尔结过一次婚,恰逢第一个美国人成功登陆月球的那一年寿终正寝。他的四个孩子还活在人世。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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