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弗·福塞斯 > 第四秘密议定书 | 上页 下页
一七


  回顾过去,为求幸存,为能写下证词而进行的努力,完全是一种时间和精力的浪费,因为别人已经把这些事做得比我好得多。我真希望当年不如在里加与伊斯帖一起死去。

  甚至我最后的希望——看着爱德华·罗施曼站在法庭上,由我出庭证明他干过的那些事——也永远不会实现了。现在我明白这一点。

  有时我在街上漫步,回忆这儿往昔的情景,但一切都永难复原了。我试图与孩子们交朋友,但他们嘲笑我,躲开我。有一次我跟一个没有逃开我的小女孩说话,她妈妈却尖叫着走来,把她拉走了。

  所以我没有同多少人谈过话。

  有一次一个妇女来找我。她说她是从赔偿处来的,并说我可以得到一笔赔偿费。我说我什么钱也不要。她感到很意外,坚持说由于过去的那些事,我有权利得到补偿。我仍旧拒绝了。他们又派一个人来找我,我还是拒绝。他说拒绝补偿是非常违反常情的。我意识到他的意思是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好结账。但我只去拿了他们给我订的那份钱。

  我还在英国医院的时候,有个医生问我,为什么不移居到即将取得独立的以色列去。我怎么能向他解释呢?我不能告诉他,在我对我的妻子伊斯帖做了那种事情之后,我永远也不能到那块土地上去了。我常思念那块土地,并梦到那儿该是什么样子,但是我不愿到那里去。但是,如果我这几行文字将来能够在我永远见不到的以色列土地上被阅读,那里会有人为我念超度经文吗?

  所罗门·陶伯

  阿尔托纳,汉堡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

  彼得·密勒放下日记本,在他的安乐椅上靠了好一阵,抽着烟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快到早上五点的时候,他听见门开了,西吉下班回来了。她惊讶地发现他还没有睡觉。

  “你搞得这么晚在干什么?”她问。

  “看东西。”密勒回答。

  后来他们躺在床上时,最初的晨曦已烘托出圣迈克尔塔的尖顶。密勒则默默地望着天花板浸入了沉思。

  “想什么?”过了一会儿西吉说。

  “没想什么。”

  “我知道,知道你在想。想什么?”

  “考虑下一个想写的故事。”

  她转过身来打量着他,“你要干什么?”她问道。

  密勒往后一靠,掐掉他的烟蒂。

  “我要去追踪一个人。”他说。

  § 三

  在汉堡,当密勒和西吉已经入睡的时候,一架阿根廷洛纳多航空公司的巨型客机掠过幽暗的卡斯蒂尔群山,进入最后一段航程,准备在马德里的巴拉哈斯机场降落。

  坐在头等舱第三排靠舷窗的一个六十开外的男人,长着一头灰白的头发,蓄着整齐的胡子。

  这个人当年的照片,现在只存下一张,年纪四十开外,留着短发,捕鼠夹似的嘴上没有胡子。脑袋左侧有一条笔直的发路。曾经见过这张照片的只有很少几个人,但恐怕他们谁也无法认出客机上的那个人就是他。他的头发从前额往后长得很厚密,没有分发路。他护照上的照片和他的新面貌是一致的。

  那份护照上的名字说明他的身分是阿根廷公民理查德多·苏埃尔特斯先生,而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他对世界开的一个狞恶的玩笑。因为西班牙语的“苏埃尔特斯”的意思是“幸运”,而“幸运”在德语里则是“格吕克”。那个一月夜间的客机旅客原名理查德·格吕克斯,后来成为党卫军的上将,帝国经济管理总署的首脑,希特勒的集中营总监。在西德和以色列的通缉名单上,他名列第三,仅次于马丁·鲍尔曼和前盖世太保头子海因里希·缪勒。他的名次甚至比奥斯威辛的魔鬼医生约瑟夫·曼格莱博士还要高。在敖德萨里,他排行第二,是马丁·鲍尔曼(自一九四五年起元首的大氅就落到了他的身上)的直接代表。

  理查德·格吕克斯在党卫军罪行中所起的作用是独一无二的,而他在一九四五年五月设法使自己完全失踪的方式也是独一无二的。作为大屠杀的主要策划人之一,格吕克斯甚至超越了阿道夫·埃希曼,但他却从未扣过一下扳机。

  如果一个不了解情况的旅客被告知说,他身旁坐着的是何人,那他一定会奇怪,为什么一个经济管理机构的前首脑会在通缉名单上列于这么高的地位。

  如果他追问一下,那就会了解到,在一九三三年至一九四五年间,在德国方面所犯下的违反人道的罪行,大概有百分之九十可以准确地归在党卫军的名下。而在这百分之九十之中,大概有百分之八十至九十可以归之于党卫军内的两个部门,这就是帝国保安总署和帝国经济管理总署。

  如果你对一个经济机构参与大屠杀这种说法感到奇怪的话,你就必须去了解一下当初进行这种杀人勾当时的意图。

  他们不仅试图从欧洲地面上消灭每一个犹太人,以及大部分的斯拉夫人,而且要让牺牲者对这一杀人特权偿还费用。在毒气室开设以前,党卫军已经在进行着历史上最大的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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