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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回到那栋房子后,我们立刻去了客厅。我拿起佑介的日记,然后重新挑重点看了起来,尤其是提到“那家伙”的部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陷入了怎样的错觉?”

  “说是错觉并不正确,应该说是受骗了,被佑介骗了,但佑介并没有想到别人会看他的日记,所以欺骗的说法可能也不正确。”我阖上日记本,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好,我们去二楼。”

  我们走去佑介父母的房间,再度打开那些信。

  “果然没错,和我想的一样。”

  “甚么一样?”

  “启一郎在信中完全没有说佑介是他儿子这句话,他们之间并不是父子关系,这样也可以解释血型的矛盾。”

  “那佑介是谁的孩子?”

  “是长子的儿子,”我回答说:“启一郎在信中称为长子的那个人,才是佑介的父亲。”

  “怎么会……但是,”沙也加频频拨着刘海,“长子不就是日记中的‘那家伙’吗?”

  “没错。”

  “既然这样,他不可能是父亲啊。”

  “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你认定日记中的‘爸爸’另有其人,对不对?”

  “对啊。”

  “日记中提到的‘爸爸’的确是启一郎,但启一郎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他的祖父,也就是爷爷。同样地,‘妈妈’其实也是他的奶奶。”

  沙也加用力眨着眼睛,“为甚么会这样?”

  “我们不是一直很纳闷,佑介的父母年纪很大吗?再加上这些信,”我拿起那迭信,“启一郎在信中提到了佑介出生时,他内心的喜悦,因为是儿子,他内心雀跃不已。如果他不是父亲,那就是祖父才会有这种反应。这样也可以说明佑介为甚么和长子之间的年龄相差很大。因为他们不是兄弟,而是父子,所以年龄当然相差很大。”

  “但是,为甚么要把爷爷叫成爸爸呢?”

  “我猜想应该是佑介从婴儿的时候开始,就由祖父母带大,所以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从这封信来看,长子在结婚第二年,他太太就死了,佑介很可能是在她死之前生的,但一个男人带孩子很辛苦,所以长子的父母就把佑介接回来照顾。”

  “即使是这样,把爷爷叫成爸爸……”沙也加的身体向后仰,似乎觉得有点可怕。

  “这一点正是这个家庭悲剧的根源。”

  “……甚么意思?”

  “这只是我的想象,”我先说了这句开场白,“从这些信推测,启一郎是一个很严格的人,对长子的教育也反映了他的性格,所以对长子无法走上法律之路感到极度失望,也恨得牙痒痒的。”

  “他在信中说长子没出息。”

  “他最后觉得一升的容器只能装一升的酒,所以就放弃了。长子不再参加司法考试,走上教师之路。从信的内容来看,应该是启一郎担心长子的未来,为他安排了这个工作。然后,长子结婚了。结婚对象是远亲的女儿,所以并不是长子自己找的,而是父母为儿子安排的。”

  “长子就像是御厨先生的傀儡。”

  “问题就在这里,”我指着沙也加的鼻子说,“我想说的就是这一点。我看了信之后觉得,长子完全听从启一郎的安排。如果认为佑介是长子的儿子,这种关系就更加明显了。你认为启一郎会如何对待这个孙子?”

  “从信的内容来看,御厨先生对长子失望后,会把希望寄托在佑介身上,因为连名字也是御厨先生取的。”

  “从长子和启一郎之间的力量关系来看,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不自然。他在挑选太太时,也一定挑选了不会有太多意见、顺从的人,所以启一郎在佑介的教育问题上,也打算彻底由自己主导。不,也许他原本只是想完全贯彻自己的方法而已,但长子的太太刚好死了。”

  “所以,御厨先生决定带回来照顾吗?”

  “虽然不知道长子是否曾经表示拒绝,但长子的意愿并不重要,反正事情就这样谈妥了。于是,启一郎就扮演了佑介父亲的角色,虽然我不认为是启一郎要求佑介叫他‘爸爸’,但既然他没有纠正佑介,也许他对佑介这么叫他感到高兴吧。”

  沙也加皱着眉头说:“有一种病态的感觉……”

  “对启一郎来说,长子是污点,是想要忘记的存在,所以,可能努力想要忘记佑介是他的孙子这件事。他在信中对长子因为赌博而不得不辞去教职时写道,最担心的是对佑介造成的影响,这代表他已经把长子和佑介的事分开思考了。”

  “喔,原来是这样,难怪——”沙也加说完,打开了佑介的日记,“这也可以解释有关圣诞节礼物的疑问。因为寄礼物的是佑介的亲生父亲,虽然佑介写‘今年又寄来了圣诞节礼物’,但如果是他父亲寄来的,就不足为奇了,而且这样也可以合理解释之后‘爸爸在电话中很生气地说,不要老是寄玩具,以后寄书就好’这句话了。”

  “第一次看到信中这一段时,我还以为是佑介的祖父母寄礼物给他,没想到完全相反。”我苦笑起来,“而且,我记得日记中也明确提到了启一郎对长子态度,借我一下。”

  我从沙也加手上接过日记本,迅速翻阅着。那是在启一郎死后约一个月的日记。

  “你看这一段,”我让沙也加看那一页,“不是写着‘爸爸以前很看不起他,说千万不能学他,也不可以像他那样’吗?”

  “御厨先生彻底避免佑介和长男之间的接触。”

  “因为他觉得对长子的教育失败,所以要避免再犯相同的错。只要看佑介的日记,就知道他的教育方针很严格。佑介也完全适应这种严格,他很尊敬‘爸爸’,我猜想启一郎也认为佑介是得意的作品。”

  “简直把他当成了物品。”沙也加露出愁容。

  “是以教育为名制造傀儡,而且这个过程很顺利,只不过发生了意外。”

  “御厨先生得了脑肿瘤。”

  “没错,”我点了点头,“虽然壮志未酬,但他不得不放弃对佑介的教育,他一定很不甘心。也许比起自己的死亡,这件事更令他感到遗憾,只不过留下来的佑介比他更加痛苦。”

  “因为没有人指导他了吗?”

  “光是这样还好,最难以忍受的是,之前一直蔑视的‘那家伙’搬回家里了,而且是以父亲的身分回到这个家里。”

  “啊……”沙也加可能想象着当时的情况,露出了忧郁的眼神。

  “稍微换一个角度思考,”我说:“不妨从长子的角度思考一下。长期压迫自己的父亲死了,终于可以再回到家里生活了,而且亲生儿子也在那里。他回来时一定意气风发,希望赶快和儿子建立良好的感情。”

  “啊,对了,”她再度低头看着日记,“刚才念的那句话之后有相关的描述,‘我在自己房间时,他连门也不敲,就直接闯进来,一副很熟络的样子和我聊天。’”

  “长子好不容易回到儿子身边,这是理所当然的行为,但佑介的反应如何?”

  沙也加再度朗读了日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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