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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还有浪冈准子小姐的凉鞋,白色的凉鞋。”加贺说,语气冷静得令人痛恨。

  “凉鞋有甚么不对?”雪笹香织问。

  “脱在房间里的凉鞋,鞋底沾有土壤。”

  “土壤?”

  “是的,土壤。看到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她的公寓四周都铺了柏油,就算曾经走在有土壤的地方,回到公寓的那段路上,不是应该也都掉光了吗?于是我们决定分析土壤成份。”加贺隔着窗帘指指院子。“答案一下子就出来了,正如我们所猜想,是这个院子的土壤,成份完全一致。这究竟代表甚么?为甚么她的凉鞋会沾有这个院子的土壤呢?”

  加贺清亮的声音,好像拳击手一拳打在我的腹部上,他的一字一句都打击着我。凉鞋?听他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我想起搬运浪冈准子尸体那时候,我们准备好纸箱,把她的尸体放进去。这时候脱掉她的凉鞋的,是穗高。穗高是这么说的:

  “搬的时候尽可能不要碰尸体。要是做了甚么,被警方发现移动过,那就白忙一场了。”

  多讽刺啊!由于凉鞋也是原封不动地搬过去,结果连现场的土壤也一起带过去了。

  “由上述这些情形,我们可以推测,浪冈准子小姐死亡的地点很可能不是她的住处,而是这栋房子的院子。她在这个院子里写下遗书,服了毒,因此头发上沾了草。但是,这番推理唯一有个瑕疵。遗书既然是在这里写的,那么笔呢?传单应该是放在信箱里的吧,那么原子笔从哪里来?答案令人意外。”加贺装模作样般停顿了一下才说:“来自传阅板。当天各位前往意大利餐厅时,邻居将传阅板插进信箱。这块传阅板上附了一枝原子笔,以供传阅过的人签名。浪冈准子小姐用的是不是这枝笔?我们找了这一区的负责人,借来传阅板,经过鉴识调查的结果,发现好几枚浪冈准子小姐的指纹。”

  明知状况演变得极为不利,我脑中还是有一部份很佩服这个刑警的慧眼。准子的遗书是用甚么写的,我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也没有注意到有传阅板这件事。

  “我想,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浪冈准子小姐是在这个院子里自杀的。有人将她的尸体搬运到她的住处,所以沾在凉鞋上的土壤才会依旧留在鞋底。这么一想,就说得通了。那么是谁搬运的呢?这时候我们自然会留意起某位人物的行动,在餐厅用餐时,突然离席的那一位。”

  加贺的话,令神林贵弘朝我看,就连雪笹香织也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想说话,虽然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我还是准备开口。这时候放在胸口的手机响了。

  “抱歉。”说着,我伸手到西装口袋里。手机在情况不妙的时候响起,应该会令人感到如释重负,现在我偏偏没有这种感觉。铃声听起来很不吉利,我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拿到耳边说“喂”,但电话已经挂掉了。

  这时候,加贺从长裤的右口袋抽出他的手。我甚至没注意到他何时将右手伸进口袋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原来刚才的电话是他打来的。

  “其实,我们在浪冈准子小姐的房间里找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各位认为是甚么呢?就是手机,放在上衣的口袋里。前阵子浪冈小姐工作的菊池动物医院给她一部手机,以便紧急联络。房间里找到的便是这部手机。”

  我心头一惊。这么说,准子有两部手机?

  “这有甚么好奇怪的?不就是找到该有的东西吗?”雪笹香织说。

  “抱歉,我的说明不够充分。手机本身没有问题。奇怪的是和手机一起找到的手机充电器,它藏在挂满衣服的活动式衣橱里面。”

  我心中一阵不安。有两部手机就代表有两个充电器。

  “然而,”加贺说,“这个充电器,却不是我们找到的那部手机的。换句话说,浪冈小姐还拥有另一部手机,于是我们便去找那部手机。但是,浪冈小姐的账户和信用卡明细里都没有缴交手机费用的情形,这就表示手机是以别人的名义申办的。年轻女性持有他人名义所申办的手机,不难推测出给她手机的人是谁。”

  “穗高吗……”神林贵弘喃喃地说。

  “这样推测应该是合理的,我们立刻朝这个方向调查,很快就找到答案了。穗高先生除了自己使用的手机之外,还有另一部手机,而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那部手机。”

  我觉得整个人好像回转了一大圈。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拿走的充电器,是医院配给准子的手机充电器。

  “所以……你们就去查穗高另一部手机的通联纪录?”

  “是的,正是如此。”加贺点点头。“即使没有手机,还是能调查通联纪录,就连通讯时间也可以精确地查出来。浪冈准子小姐最后一个通话对象就是您,正好是您在餐厅里接电话的时刻。”

  3

  种种思绪在我脑海中飞快旋转,我做出了结论:这时候再怎么抵抗也没有用。移动尸体确实违法,但考虑状况,应该不至于被判重罪。虽然被攻破一道防线,但加贺还在距离真相很遥远的地方,我决定弃守外护城河。

  “我……”我抬头看着加贺轮廓立体的脸,说道:“我是被命令的。”

  “穗高先生叫您这么做的?”

  “没错。”

  “我也这么猜想。”加贺点点头。“电话果然是浪冈准子小姐打来的。”

  “她话中暗示着要自杀,所以我就离开餐厅去找她。”

  “结果她已经死在院子里了?”

  “是的。我立刻打电话通知穗高,他快速赶到。一看到她的尸体,他马上就说:这个要想办法处理,快运回她房间。至于她为甚么要自杀,他显然一点都不关心。”我回头看站在门边的神林美和子,她脸色发青。“他就是这种人。”

  接着,我说明了搬运浪冈准子尸体的过程,也说了安置好尸体后便立刻离开公寓。

  “我做的就这么多。害尸体延迟发现,我很抱歉,但这件事和穗高死亡无关吧?”我结束我的话,叼起一根烟。

  “有关无关,稍后就会知道了。”加贺说。“刚才这段话最重要的是,您曾经进入浪冈准子小姐的房间。换句话说,您曾经接近毒胶囊。”

  我滑动打火机的打火轮想点烟,但第一次没点成,第二次、第三次也失败,第四次才终于点着。

  我看看在我身旁的雪笹香织,她的表情十分僵硬。

  仔细想想,我根本没有必要包庇这个女人。

  我缓缓吸了一口烟,望着白色的烟升起后,再次抬头看加贺。

  “加贺先生,不止是我。除了我和穗高,还有另一个人也进了那个房间。”

  今天加贺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困惑的神情,虽然只有些微。

  “请问是甚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搬运尸体的过程,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看到了。这个人跟踪我们,最后也进了浪冈准子小姐的房间,这个人是不是也有必要列为嫌疑犯?”

  “请问是谁?”

  我哼笑一声,好歹也要故作一下姿态才回他:“非说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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