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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陈郁问:“往后怎么办?”

  徐向前说:“只要下决心坚持下去,敌人是不可怕的。”

  陈郁又问:“能坚持吗?”

  徐向前淡淡一笑,望着外边崇山峻岭,说:“有山,有水,有野菜,还有群众给送点东西,不会饿死。热水洞的水,一年四季是热的,还可洗热水澡哩!”

  胜不骄,败不馁,是革命家应有的品格。大革命失败、广州起义失败以及东江这近一年的斗争挫折,像磨刀石,一次次磨炼着徐向前的身心。他虽然才28岁,却在政治成熟的道路上,迈开了大步。他认为,要革命只能这样对待眼前的环境。撤退没出路,广州是敌人的,东江各县城镇是敌人的,红军唯有依靠山头,休养生息,死里求生,困难中求发展。他熟读过《水浒传》,那些英雄豪杰占山为王,能生存、能发展,红军是为共产主义事业,今日总比梁山好汉有出息吧!

  徐向前不灰心、不气馁的革命精神,深深感染着陈郁。他十分敬佩这山西佬,这黄埔生。他向徐向前传达了中共广东省委的决定:革命处于低潮,保留骨干至关重要。红四师干部要分批转移出东江,保存好这部分革命力量。

  从这之后,徐向前和刘效阁率领的红军,按广东省委决定,在地方党的安排下,开始分批转移。地方党的同志精心安排秘密行动,首先分批转移伤病员、女同志,接下来转移身体虚弱的年长者和小同志。

  山下敌人封锁不紧时,隔几天,送走一批人;山下风声紧了,暂时停止行动。

  山中的红军,一天天减少。1928年底,在徐向前和刘效阁身边,只剩二十几人了。多是营团干部和警卫员。俗语说:“人少好吃饭”,他们在新年那天,美美地会了一次餐——吃了顿白米煮山竽。

  新年过后,1929年1月,广东省委发出指令,要徐向前和刘效阁等最后一批人撤出莲花山。转移的路线是:经惠州去九龙。“交通”还给每个人带来些银元和港币。

  深夜,徐向前和同志们离开莲花山热水洞,心里说不出是悲、是喜,是福还是祸。作为红四师最后一名师长,徐向前这一去,说明这支部队不存在了,这使他伤心;想到死去的师长、党委书记和倒下去的许许多多战友,他又庆幸自己是幸存者。他将去哪里,命运又如何?一切只好听从党安排了。

  沿着山间小路,走到天亮,他们在“交通”的引导下,奔到山下一个小村。在村头一户人家停下吃饭。这户人家一位老汉和一位少女,他们已经把饭做熟,碗筷摆好。徐向前他们进门后,和那老汉、少女用手势打个招呼,几乎什么话也没说,坐下就狼吞虎咽。雪白的米饭,咸菜、辣子,还有肉!大家已经是多半年没见这样饭菜了。有的人吃着碗里,眼看着锅里。徐向前怕大家撑坏了,走不了路,轻声说:“少吃点,少吃点!”

  饭后,他们踏着晨露,继续上路。小路转大路,大路转公路,方向是惠州。徐向前三年多以前参加黄埔军校东征,曾经到过惠东。他知道那是个大镇,曾经是军阀陈炯明的老窝。敌军肯定防守严密。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去,那不是羊群入虎口呀!想着他当即停下,和党代表刘效阁一合计:二十几人分成两路,继续西行。

  “你带一路,我带一路,九龙会合。”徐向前向刘效阁说。

  “好,九龙会合!”刘效阁重复着他的话,高兴地微笑着。

  党代表和师长,各领十几人,分别上了路。大家走出了深山,又吃了顿饱饭,精神足了,情绪高了。只是一个个面黄肌瘦,长长的头发,胡子拉碴,衣服虽然改换成农民,却仍掩盖不了那副狼狈像。徐向前一路走,一路观察,心中很不踏实。他们现在已是赤手空拳,武器全部留给了地下党的同志,掩埋在山里了。军人一旦手中没枪,勇气锐减。万一碰上白军,只有束手就擒了。走到天黑,徐向前停下来对同志们说:“越往前走,距惠州越近,为了减少目标,明天小队应再分三批走。今晚不进城,在野外过夜,明天一早去汽车站,乘去樟木头的头班车。”

  大家无话可说,一切听师长的命令。各人找个地坎,蜷缩着睡下。只是谁都不愿意离开徐师长,认为跟在他身旁安全,同时又想保卫着首长。徐向前似乎猜透了每个人的心,他心中写了个分组“名单”,不等天亮,叫醒大伙,叫着名字,让大家分组起程。每编成一个组,他嘱咐一声:“提高警惕,照党小组会上说的办!”

  还在下山路上,他们边走,边开了党小组会。会上每人都表了决心:万一路上分散,一定去九龙找党组织。万一被白军抓去,至死不能说出党的秘密,永不叛党!

  惠州城的白军和民团,此时绝没想到,还会有共产党的红军人员,特别是红四师的师长、团长们,会从惠州过路。他们心中的红军,已冻死、饿死在大南山了。因此,惠州防备甚松。徐向前头戴一顶绒线帽,手上扛根竹扁担,装扮成进城挑脚的挑伕,和三个同志,混过民团的耳目,走到汽车站,登上了头一班开往樟木头的汽车……

  一路上,徐向前和三个同伴,靠地下党的掩护和他们自己的应变能力,来到了九龙,被一名地下“女交通”,引进一座单门独院的小楼上。徐向前这才长长喘了口气。可是他每天又挂念着党代表刘效阁,挂念着一路分散行动的战友。

  今天走来几个,明天又找来几个,五六天过去了,却始终不见党代表刘效阁。徐向前在《历史的回顾》中说:“途中,我们这一路的同志没遇上什么麻烦,陆续到达九龙。但刘效阁那一路人,却杳无音讯。我后来也没打听到他们的下落,估计是被敌人抓住杀掉了。”

  九龙和香港,对徐向前说来,既陌生又熟悉。他在读师范、教小学时,就知道香港、九龙的历史:那是清政府腐败、帝国主义侵略的一个铁证。凡是有知识的中国人都知道:第一次鸦片战争后,1842年8月29日清政府要员在南京江面英国的军舰上,与英国代表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条约中除赔款白银二千一百万两,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五口通商等等外,把原属广东省宝安县的香港,割让给英国;第二次鸦片战争后,1858年5月,清政府与英、法签订“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除赔给英国白银四百万两、法国二百万两,开放一些港口等等外,还把香港对岸的九龙等地域割让给英国。

  徐向前在黄埔军校时,同学们谈历史说抱负,曾说:革命成功后一定要收复香港、九龙。如今他流落在九龙,逃犯似地躲进英国的租界地,心中感慨万千。他庆幸广东省地下党有这块跳板,有这个避风港;又为中国人住在中国的地方算是进了“外国”而愤愤不平。

  地下党安排一位老工人,每天来给他们做饭。徐向前好像得了饥饿症,总觉着吃不饱,白米饭吃一碗,又吃一碗,胃像是个没底布袋。“交通”送来的书刊从头到尾一行、一页不漏,他的精神也太饥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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