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周恩来的最后十年 | 上页 下页
二六


  周恩来一回到西花厅,那张长条型会议桌上的“海拔”永远不会降低的“小山包”,总是等着他去批阅处理。周总理批阅文件绝对是细致认真。仅我所见周恩来批阅有关卫生工作的一些文件、领导人的病情报告等,文件上满纸都有他红蓝铅笔的划杠、圈点与批注,更不要说其他重要文件了。周恩来就是这样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秘书们说,凡是机要部门送到周恩来办公室(“文革”期间改称“总理值班室”)来的文件,只要封面上写有“周总理亲启”字样的文件,秘书一律不得拆封,必须交周恩来亲自启封处理。他阅读与处理完那些“亲启件”后,亲笔在信封上写“退XX同志”,并亲自将文件封好。诸如此类的事情,有些领导人则授权给秘书,他们可以打开并阅读这类“亲启件”,起码能帮助首长“过滤”一下这类“亲启件”,看看是否一定要首长亲自处理,那样起码可以节约时间,亦少消耗一些精力。但周恩来不许这样做,谅必有他的道理,决非我辈能理解得了,亦非他不信任身边工作人员。

  在周恩来身边工作期间,我明白自己只是个保健医生,不是机要工作人员,职责明确、绝不含糊,对上级领导有关“三不”的纪律教导时刻铭记心头。

  但是,有时也会遇到这样一些尴尬的情景:比如当周恩来在办公室按电铃招呼人时,恰好身边其他人员临时忙别的事情去了,我在值班室听到铃声不得不权充“替补队员”立刻进办公室应召。

  进房间后,我有意站在同办公桌稍稍保持一点距离的地方,避免能看清桌上那些标有“机密”、“保密”、“绝密”和“亲启”字样的信封与其他已经启封的“红头文件”。这里毕竟是机要重地,所有文件我都不该知道。我为的是“火烛小心”,怕的是万一丢失了文件、暂时找不到某一个文件,或者是“泄了密”,我很可能首先成为“嫌疑分子”。

  “你站这么远干什么,想避嫌啊?你在我这里工作,我是信任你的嘛!”周恩来一见我这副“模样”早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用和缓而略带批评的语气说。

  有时,周恩来在办公室里向我交办工作,此时恰好电话铃声响了,或者是总理临时叫秘书进来交代工作,每遇这种情形,我赶紧离开办公室。

  “哎,你的事情还没有完嘛,不要忙着走开,我有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会叫你离开的。”总理表示理解地说。我只好站在原地待命,你不想听也得听。

  是啊,周恩来一看就透,说话一针见血。周总理和邓大姐确是信任我,否则也不会同意我到西花厅来工作。可是,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明确自己的职责始终只是保健医生而不是别的,切不能因总理对自己的信任,我就在办公室里随便起来,松懈了“保密纪律”。周恩来的办公室无疑是机要重地,连邓颖超都没有一把办公室门锁的钥匙嘛:我怎么能随便靠近办公桌,任意扫描堆放在桌上的那些标题醒目的“红头文件”呢?

  同样,我认为能够将电话直接打给周总理的,肯定不是小人物,也不是小事情,决不是一般家庭电话,老朋友间“道安”或闲聊家常。所以,尽管总理有过多次交代,但我决不会忘乎所以,以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形,我宁愿挨他的“训斥”,也不敢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呆在那儿听他跟人通电话。

  我依旧每每遇到类似情形,照旧马上离开办公室。周恩来的工作那么忙,事情千头万绪,万一他一忙乎却忘了这档子事儿——他身边还有我这么个人“戳”在那儿,他同别人通电话的机密内容,一不留神就让我听见了。他可以对此并不介意,可我就不该这样做了。自然,在中央领导人身边工作的人都要靠自己动脑筋,灵活处理现场情况。周恩来在办公室里通电话,我任何时候都应当回避,除非总理吩咐要我呆在那儿。

  我不能为这些小事情每次都要等总理发了话,我才走开啊。我是组织上委派来照顾周恩来的,不是来给他添麻烦的。我应该对党负责,也对自己负责,顶多挨他几句“训”就是了。何况,邓大姐在我初来西花厅时就交代明白:“恩来的工作太忙,他的脾气急,有时他说你几句,你也别往心里去……”我的言行应当符合她的要求。

  不过,请大家千万不要对此产生丝毫误解,以为在周恩来身边工作的人成天战战兢兢的样子,那岂不成了人们常说的“伴君如伴虎”了吗?其实,我这儿仅仅是说自己在初到西花厅工作时遇到的那种“特别情况”之下的心理状态及处事方式而已。

  一个初来乍到,不了解党中央高层领导人的政治生活,不太熟悉西花厅情况和处事“规矩”的我,会遇事紧张,小心谨慎也是很自然的心态。这或许是自己神经过敏吧?那些在西花厅工作有了年头的“老资格”们决不会像我那个样子。不然,天天事事处处大家都那样紧张、疑神疑鬼,还叫人怎么活啊?!

  “你不要这个样子嘛,把我也搞得紧张了。”对此,周恩来曾这样说过我。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为适应西花厅的工作环境,我渐渐改进工作方法,再有老大姐和周总理值班室老同志的帮助,处事“稳重”了一些,不再那样自己紧张、让周恩来看着也紧张,工作亦比较顺利一些。不然,你能在西花厅呆十年吗?

  “文革”初期的一天上午,周恩来同平常一样,起床后到卫生间洗漱,警卫人员去忙于准备早点等事,我随侍在侧。

  “昨儿夜里睡好了吗?中午不出去了吧?”邓颖超关切地问周恩来。

  “……”周恩来没有吭声。

  其实,邓颖超由值班人员工作记录本上早已了解这些生活情形,她也从秘书那里知道当天的工作安排。

  “我已让老桂(厨师)给你准备了虫草炖鸭子,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吃一顿饭了,今天一起吃顿午饭吧。人家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跟你呀,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没等邓大姐往下说完,周恩来有点不耐烦了。

  “哎呀,你在说些什么啊?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就是了。”话音刚落,恰好秘书敲门进来向周总理报告工作,我随邓大姐离开卫生间。这时,邓颖超在刚进卫生间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高兴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当时,我在一旁看到这种情形,心里同情邓大姐,有点埋怨周总理,邓大姐诚心诚意一大早到卫生间来向他“问早安”。她希望老俩口见了面能在一起好好呆一会儿,说说话,一起吃顿午饭。她想营造那种温馨的家庭气氛,才没话找话的说了这么几句极平常的玩笑话。

  周恩来成天忙于工作,白天常去国务院、大会堂、京西宾馆或钓鱼台等处开会,参加外事活动或是找人谈话,很少在家里办公。他起床后只要一离开西花厅,大多在后半夜,甚至第二天天亮才回家。大多数情况是,周息来忙碌了一天从外面回到西花厅已是深更半夜,邓颖超已经睡觉了。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