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徐向前传 | 上页 下页


  父亲的行为,是家风的体现,给徐向前以很大影响。他模仿着父亲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周围的人,不阿强凌弱,不媚富欺贫。但是,徐向前也不是对父亲所有的行为都效法的。父亲在外对人很友善,在家尽管与母亲感情很好,但放不下男人对女人的威严。徐向前总是站在母亲一边,维护母亲在家庭中的地位。徐家的日常生活,虽然由母亲安排,但家庭经济的掌握和支配权是在父亲手里,母亲手中很少存过一文钱。徐向前对此颇不平。他当了小学教师之后,每月有20块白洋的薪水,都要如数交给父亲,不能给母亲。父亲要求他这样做。可他看到母亲手里年年不进一文,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回,他领到薪水,偷偷地交给了母亲3块钱,只交给父亲17块。 父亲问他怎么剩17块,他只好说,一个同事成亲,那3块送礼了。

  3块白洋,打动了母亲的心。母亲接过钱,泪水欲滴。据说这3块白洋,在他母亲手里保存了好几年,终因生活的需要,又交给父亲派了用场。这是五台女性,也是中国女性的美德。男人能干,女人能省,是立门治家之要。当地有这样一首民谣:“男人是扒扒,女人是匣匣,不怕扒扒没齿子,就怕匣匣没底子。”

  徐向前的父亲为人正直,能感动村里人,却不能感动“上帝”。家境越来越破落。由于经济和政治两方面的原因,他没有再考举人,放弃了仕途,顺应历史安排的路走进教书匠的行列。父亲当先生,儿子却没有条件做他的学生。他教书不在本村,除在东冶镇做过几年先生外,多到“口外”去,不能把徐向前带在身边。因为在本村或附近,工钱都很低,难以维持7口之家的生计。“口外”,是五台人谋生的一个去处,也有叫“西口”的。他去的“口外”,就是内蒙古的和林格尔和凉城一带。到这些地方去,在有钱人家里做私塾先生,一年的工钱是1个银元宝,约合50两白银。工钱是一年付给一次,他也就一年回家一次。每逢年关,他都要向塾主告假,带钱回家,安排家里一年的生活,与家人过个团圆年。然后再开始一个新的循环。

  有一年腊月,父亲照例告了假,借了一头毛驴搭脚儿,怀揣那个元宝回家。谁料想,路上遇到“棒子队”,抢走了毛驴,也把那个一年心血换来的元宝抢走了。落个两手空空,命还差点儿搭上。一家人指望他回来安排年事。可他一到家,不仅没给家里人带来欢乐,反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徐向前的父亲,虽然没有像爷爷那样给徐向前设计一条路,但总还是有所追求、有所向往。父亲心里最清楚的是:儿子有了学问才会有前途。徐向前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他读《百家姓》、《千字文》、《荘农杂志》之类的书。这是旧中国传统的识字课本。写字,从描红摹字入门,临帖抄仿。这不仅是对徐向前,对徐向前的哥哥、妹妹以及后来对徐向前的大女儿松枝,都是这样的。由于父亲的严格教导,给徐向前打了一个基础。入村塾读书时,学习成绩不错,先生经常称赞他。徐向前说:我小时候并不聪明,学习不落后,主要是父亲给了我启蒙教育。

  徐家的家教是很严格的。徐向前小时候,除了接受父亲的文化教育外,还接受了祖宗立下的训条的教育。他的四世祖兄弟3人,名徐文厚、徐文达、徐文源。徐文源襁褓丧母,全靠两个哥哥抚养,种地的时候把他抱到田里去,有时背着他耕地。徐文源长大之后,对哥哥们的养育之恩,终生不忘,并立下训词,教育子孙效法祖宗,兄弟姐妹之间,相亲相爱,和睦相处。谁不按这训条去做,要遭到老天爷的惩罚。这训词一代一代往下传,从未废止。徐向前的父亲也没敢违背祖宗的遗训,仍用这训条教育他的儿女们。徐向前小时候最先背下来的文字,就是这家训:

  “襁褓失母,兄文厚、文达祖负抱而耕。文源祖以报恩,誓其子孙焉:布谷催耕,兄泪盈盈,有弟无母,无母孰哺?负我来耜,抱我弱弟,以适于南亩。苗既硕,弟何小,兄也顾之,劳心草草。弟既长,兄已老,弟也事之,私心未了。滹沱浩浩,潭水一掬,决潭益沱,毋乃不足,曰予世世子孙,惟兄之子孙,是亲是睦,敢或侮之,神其不福。”

  ※第二章 曲折的路

  §入学、失学

  在旧中国,人们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一信条,尤其是社会的上层。徐向前家祖辈都有读书人,他们也希望自己的子孙能成为识文断字的人。

  1911年,徐向前10岁,开始读书。这时,以武昌起义标志开端的辛亥革命迅速波及全国。在山西,驻太原新军第八十五标(相当于团)中,受同盟会革命思想影响的第二营,于10月28日夜发动起义,一夜之间起义成功。但政权却落到了第八十六标标统阎锡山手中。阎锡山出生在五台县河边村(今属定襄县)的一个地主兼商业高利贷者家庭里。6岁丧母,由外祖母抚养长大。他先在父亲的钱铺里学商,后又到太原柳巷裕盛店里当小伙计。1902年,以《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论》的文章,考入山西武备学堂。1904年,考入日本东京振武学校。在东京结识了孙中山,加入同盟会。回国后担任过山西陆军小学堂教官、八十六标教练官,1910年任标统。太原起义时,他把兵部署在保护抚署(清朝太原官府)的位置上,然后派出两个排去袭击守卫抚署的清军巡防队。他自己躲到一片小树林里,窥测局势发展。如八十五标胜了,他有支援起义军的理由;如清政府把起义军镇压下去了,他也有保护抚署的借口。就靠这狡猾奸诈的手腕,他攫取了山西都督的宝座。

  关于辛亥革命的事,徐向前有这样一段回忆:“我上学那年冬季的一天,教书先生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山西的都督是阎锡山,河边村人氏。以后又听说孙中山做了临时大总统,赶走了皇帝。这就是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当时只知道我和一些小同伴都剪掉了头上讨厌的辫子,但不理解它的意义,更不知道这场革命将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徐向前:《历史的回顾》。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第一版,第5、6页)

  徐向前读的是私塾。不过,这时的私塾,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不再是“南北大炕,书桌摆上”了,而是有了专门的学堂。学堂就在他家庙南墙外的一排房子里。那时,没有因为辛亥革命宣布废除“读经科”而改变识字课本,照旧读那《三字经》、《百家姓》之类。这些书,徐向前上学前就读过,是他父亲教的。到了学堂还读这些书,他照样认真地读。先生很喜欢他,经常让他做示范,领读课文。头几次,徐向前有点害怕那个场面,很拘谨,低着头。次数多了,也就胆大起来,不受那场面的约束,头不再那么低着了。有时竟壮着胆子,不看书本,背诵课文。有一次,先生又让他读课文,可是不知怎么的,走了神,把课文读错了,窗友们笑了,先生让他停下来。但没有打他的手板,也没有说什么,这可把徐向前羞坏了。

  徐向前学习不错,玩也能玩出个道道来。他喜欢爬树,经常拉着几个同伴,比着上树,看谁快。而且他总选那不易爬的树,把容易爬的留给他的对手。这样,胜了,他觉着光彩;输了,认定自己没功夫。

  有一年,他们家庙院里的一棵大松树,在多年不长枝叶的主干上,长出一团浓绿色的枝叶缠绕在一起的东西,老人们管它叫“松盔”。还说,家庙树上长松盔是出了“神灵”。这使徐向前心里产生了一种神秘感。他总是琢磨:树上长松盔,怎么会是“神灵”呢?他去问母亲,母亲整天吃斋念佛,自然说是有了“神灵”。还神秘地告诉他:“你可千万别去碰它,你碰了,它显灵要怪罪你的!”徐向前问母亲神灵是什么,母亲不能答。母亲回答不了的问题,他更想不通,有时跑到那棵树下向上望着,试图找到答案。那天把课文读错了,就是想起这个“神灵”。他又气又恼,放学没回家,直奔家庙院去,找到那棵树爬到长松盔的地方,两脚往树上一盘,腾出一只手来往下掰松盔。他想试试看到底有没有神灵。松盔掰完了滑下树,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了。“神灵”也没有怪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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