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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当时,中华书局的印钞设备和技术在全国也是第一流的。陆费逵重金聘用日本留学的技术专家,在图样设计、雕刻制版方面,都有创新。例如“壹圆”正面用“万古长青”图,背面用“孔子问礼于老聃”图。两面四周配有古色古香的边框,具有民族传统文化的造型特色。印钞工艺从雕刻、制版到凹印、凸印都是流水操作。每个印刷课之间都用铁丝网隔离,上道工序与下道工序,分工明确,连接严密,道道把关,一张也不会有差错。如果印坏了也可在松香水里一浸,去掉图案再印。主持香港分厂的总管是上海印刷厂的周开甲,管理十分严格。我们工人遵守操作规程,在生产劳动上是十分认真和负责的。

  §3.谁来维护工人的利益?

  上海中华印刷厂是中国共产党最早活动的场所之一。1919年,李达同志就在中华书局任编辑工作。大革命时期共产党非常活跃,厂党支部和工会,在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中,发挥了先锋作用。我刚进厂时,厕所里还能隐约看到“打倒帝国主义”、“共产党万岁”标语的痕迹。

  1931年8月,我进厂不久,厂里成立了上海市出版业工会中华书局分事务所。当时物价上涨,工会代表要求厂方增加工资。资本家借口生意不好,拒绝了工人的正当要求。工人提出抗议。资方借故开除了工会事务所的工人。工会就发动工人抗议和怠工,并组织部分工人到市政府去请愿。资本家利用“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许多工人逃难,把工会骨干开除掉。厂方说:“在上海滩找100只狗不容易,找100个工人可以挑挑拣拣,”还威胁说:“捣蛋的一律不加工资,还要开除。”资本家一方面开除罢工骨干,另一方面又宣布把学徒工工资加到9元、11元、13元(满师)。这一打一拉的手段十分毒辣。那些组织领导工人运动的工人被开除,使我很难过。他们为全厂工人的利益,牺牲了自己的利益。我开始认识到与资本家斗争是要冒风险的,要取得胜利,工人团结很重要。工潮以后,厂方把闹事车间合并,搭起了监视工人的高台,工人称之为“望乡台”。浇字房还请了一个地痞流氓来当拿摩温,加强对工人的监督。

  资本家为了剥削、压迫工人,采取了多种方法。如随意增加劳动强度和劳动时间,制造借口克扣工资等等。为了便于控制工人,一些工头利用封建宗族和地域观念,把工人分成“本地帮”、“外地帮”、“苏南帮”、“苏北帮”,制造矛盾,挑拨离间,甚至拉帮结派进帖子,拜老头子,拉拢培植亲信,威吓老实工人,打击进步职工。他们还在工人中散布宿命论思想,什么工人穷是“命中注定”,“先注死,慢注生”,“命中有一千财,睡着也有八百来”,“一身祸福,唯八字生成”,让工人群众处于愚昧不觉悟状态。资本家找借口要开除一个工人很方便。有一点小过失,就说你违反厂规,或无故旷工。如果什么把柄也没有,可以唆使一些流氓找你打架,你被流氓打了,还说你制造事端,违法乱纪。你要提意见,就说你冲撞“先生”,与全班“不合”;工伤就说你“工作过失”;年老体弱,就说你工效低,差错多,等等,把你一脚踢开。他们对我们工人歧视、蔑视,根本不把工人当人,开口就说“侬那排里工人懂得啥?!”还把工人说成是些没有头脑、无智无识的粗野人物,“没有说头,是‘阿木林’、‘屈死’、‘寿头’”。在旧社会,失业容易就业难。就业了,工人也处于这样一种被压迫被剥削的地位。我在上海当工人,看到、听到、亲身感受的是这样,到了香港也一样。这就是所谓“自由世界”的“文明窗口”!

  谁来为我们工人说话,谁来保护我们工人的权益?开始我们认为是政府。发生了劳工纠纷,大家都去找政府。但事实上,无论上海还是香港,政府最终都不是站在工人一边,而是站在资本家一边。他们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保护资本家利益,残酷打击和镇压工人运动。原因是,这些政府的官员,有的本人就是大地主、大资本家、大买办,或者是被他们收买的政客。政府也就是大地主、大资本家、大买办的政府。工人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团结起来,组织起来,与官僚、买办资本家和代表他们利益的反动政府斗争。

  §4.加入中国共产党

  日本帝国主义不断扩大侵略战火,我们工人的生活动荡不安。我与夏国钧等几个从上海来香港的工人,为应付时局变幻,保护工人自身的利益,经商量后,决定在工人中组织“兄弟会”。“兄弟会”的意思就是工人兄弟团结起来,相互照顾和帮助。

  “兄弟会”发展很快,凹版、加印、号码三个课都分别组织了起来。不到两个月参加的有100人左右。工会正式成立前,在处理劳资纠纷和救助困难的同胞和工友的活动中,兄弟会发挥了很大作用。

  1937年初,我在香港报纸上看到一条筹备组织香港印刷业工会的消息,高兴得不得了,就按报纸提供的筹备组地址,找到了筹备活动小组。我以“朱复”的化名,参加了筹备小组,积极参加印刷工会的筹备工作。我还动员了2名工友与我一起参加活动。1937年6月,香港印刷业工会正式成立,我被选为执行委员、监察委员。当时的香港印刷业工会,会员包括了平版、活版、报馆、中华书局香港印刷厂等印刷业部门的工人,有广泛代表性。它的成立标志着香港印刷工人走上组织起来团结斗争的道路。中华书局香港印刷厂工人数量多,大多来自富有革命传统的上海,以后它们就成为香港印刷业工会的一支重要力量。

  香港印刷业工会成立前后,厂里接连不断地发生劳资纠纷。这些纠纷都是资本家加强对工人的压迫剥削而引起的。1937年9月份,厂方突然宣布4个新办法:延长劳动时间,由原来的8个半小时变为9小时;增加定额20%;取消每月2天赏工;取消奖励金。厂方这几条都违反了与工人的契约,侵犯了工人的利益,激起临时短工、检查课及凹版课的700多名上海工人的强烈反对。工人坚持罢工10天。厂方从上海总厂调来工头汪宝祥调解,最后以资方让步而复工。1938年1月,资方强迫工人签订新的合同。新合同损害了广大工人的利益。我们通过与厂方和平交涉,获得了胜利。

  由于香港印刷业工会的成立,香港地下党组织开始注意我厂的工人运动,在工人中公开进行发展工会组织的工作。1938年3月,香港印刷业工会中华书局香港分厂“第三特别支部”正式成立。给予这个“特别支部”称谓,是因为中华厂工会会员在全港印刷业工会中占了很大的比重。

  在斗争中,我们得到了一个叫袁心德同志的同情和支持。袁心德的公开身份是《大众日报》记者,实际上是香港地下党组织职工部领导工运的。他在厂外组织了一个“工友社”的读书会,组织我厂“兄弟会”的骨干阅读进步书刊,例如《解放》、《群众》杂志的文章,艾思奇先生的《大众哲学》等。他利用“读书会”向工人分析抗日斗争形势,传播宣传马列主义思想。

  袁心德同志是上海复旦大学毕业生。他与爱人朱兆真(即姚真)一起在广西从事“中华民族革命大同盟”的工作。在广西他们遇到了我厂浦润泉等工人,浦等是被厂里调来给李宗仁、白崇禧“闹独立”印钞的。袁心德和朱兆真回到香港搞工运,就是通过浦润泉的关系来我厂的。他们在《大众日报》上经常报道我厂工运情况。袁心德同志在我们工人的支持下,还倡办了《工友》和《侨报》两份杂志,影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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