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传记·回忆录 > 我与浦东抗日游击战 | 上页 下页


  过了几天,沈彬森同志带了一位穿长衫,个子矮小,像小商人模样的人来见我。他就是上海地下党组织与我们的联系人马纯古同志。他当时是上海印刷业工委的地下党负责人。我把“抗日服务团”的成员和返沪途中的情况向他作了简要的汇报,问他下一步怎么办?他告诉我,上海党组织已决定,其他同志到新四军去,但要我留在上海工作。我说:“我是带头回来去抗日根据地的,自己反而不去,我怎么向其他同志交代?”马说:“这是上海党组织的决定,不要你自己负责,你的任务完成了。”上海党组织要我立即离开洪寿坊,去英租界的慈愿难民收容所隐蔽下来。

  “八一三”抗战爆发后,上海郊区江湾、大场、宝山、杨行、罗店、浦东等地,约有100多万难民拥进租界。他们大多露宿街头,无家可归。上海租界上一批慈善会、同乡会、爱国志士纷纷设立难民收容所,收容难民数十万。这些难胞,来自战区,家园被毁,生路断绝,亲人被杀害,饱尝日军摧残之苦,有强烈的国仇家恨。大革命时期遭受严重破坏的上海党组织,当时刚刚恢复,党员不多,但仍抓住时机,把大部分的力量投入难民收容所工作。一些难民所成了党培养抗日干部的大学校。一批批革命青年和知识分子,也从这里走向党领导的抗日武装斗争第一线。

  我去的是老垃圾桥(今浙江路桥)北的慈愿难民收容所一区。这个地方原来是外国人的“坟山”,现在临时搭起了一排排芦席棚,一间棚子住几十个人,大家睡统铺,吃大锅饭,生活很艰苦。但这个难民收容所,却是上海党组织重要的活动据点,它公开的负责人是党的可靠朋友赵朴初先生,实际工作是由周克、朱启銮等共产党员具体负责管理的。马纯古同志把我安排到这里,见我吃住基本解决,叮嘱我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发表意见,以免引起人家注意。

  后来我才知道,上海党组织原来确实准备把香港撤回来的同志,全部送往皖南的新四军军部去的。但国民党的部队驻扎在浙江、江苏、安徽交界的广德一带,对新四军封锁严密,路上风险很大。为保证安全,只好等待时机。但时间一长,我们这些同志焦急了,上级党也感到老等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让一部分同志去新四军“江抗”部队。余东明等一批同志就去了“江抗”,在无锡、苏州、常熟、太仓一带打游击。沈彬森同志也去了江阴。我和钦家俊留在上海,因为我们是搞工人运动的,上海党的工作很缺人。

  我的主要工作是领导几名地下党员的活动,他们在一个国际电台工作,地址在法租界陆家观音堂附近。我的任务是领导和培养他们成为骨干,通过他们秘密发展和积蓄力量,以扩大党的队伍,为今后发展做准备。我的联系人还是马纯古同志,他与我单线接头。那时,我没有公开职业,吃住都在英租界的慈愿难民收容所,而工作在法租界,隐蔽得相当巧妙。钦家俊同志被安排在法商电车公司领导工运。

  有一次,难民收容所组织讨论“新民主主义”问题。按组织规定我是不准发言的。因为那时年纪轻,沉不住气,听到有些言语不大像样,我就开了一炮。我讲的与外面公开宣传的调子不一样,反映的是中国共产党的观点。收容所的党组织一听就明白我的身份。所里领导就把我的言行向上级党组织反映,说我的发言不像一个普通老百姓。上级党组织马上找我谈话,指出我不谨慎,以后只是吃饭、睡觉,不准发言。我深深感谢组织对我的爱护,以后讲话格外小心留意了。不多久,“抗日服务团”里几个去“江抗”新四军的工友,开小差回上海来了。一天在马路上,我正巧碰上开小差回来的一位姓俞的工友。他对我说,部队苦,吃不消。又问我在啥地方。我只好吱吱唔唔地应付一阵。我把这一情况向上级党作了汇报。上级党考虑我工作的安全,决定让我立即转移。

  §4.改名“诸亚民”

  一天,上海党组织派马纯古同志找我。他对我说:“你必须立即离开上海,党组织决定派你去浦东带部队,为了‘灰色隐蔽’,不暴露我党的领导面目,你‘朱复’的名字在香港已经红了,必须改名换姓。”

  我听了眼睛一亮,我从香港回到上海就是准备上战场去打日本鬼子的,既然新四军去不了,只要上战场打鬼子,去浦东也一样。我也第一次听到浦东有我党的武装力量,感到我们党了不起,竟然在敌人的统治中心——上海的郊区打起游击来了。

  当时我对党要我改名换姓一时想不通。我说:“请党放心,我朱复为消灭日本鬼子,杀头牺牲全不怕,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正大光明,名字不必改。”

  马纯古同志说:“这不是你个人的问题,是为了有利于党开展工作,党组织已研究决定了,你的名字必须改。”

  马纯古同志代表上级党组织坚持要我改名换姓,我想上级党组织总比我站得高看得远吧。那么改个什么名字好呢?想来想去,想到一个“诸”字与“朱”同音,为了保住一个姓的音,我说:“那么就姓‘诸’吧。”名字呢?我想自己是个无产者,在旧社会是被人看不起的,那么就叫“亚民”吧,亚者次也,亚民者即“次民”也,这个名字与我的地位相吻合。

  从此,我这个“诸亚民”名字,就在浦东、部队和老百姓中慢慢地传开了,几乎家喻户晓。因为后来我们部队张贴文告的具名,都用这个名字。敌人曾用10万元军票买“诸亚民”首级,但他们都没见到我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也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和原来是干什么的。

  组织上向我交代了与浦东党组织联系的方法。我深感这次下浦东与我以往所经历的斗争不一样,责任十分重大。

  在我去浦东之前,我党在浦东的武装力量已有一定的基础。早在大革命时期,党就十分重视浦东的工作,发动过浦东农民暴动,支援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留下了革命的种子。1937年12月,根据抗日斗争的要求,中共江苏省委决定建立中共浦东工作委员会,以灰色隐蔽的面目出现,建立了抗日武装力量。第一支武装力量是由大革命时期的共产党员周大根(又名周秋萍)组织起来的。他是南汇县大团镇周家宅人,1938年初受党指派回浦东,在泥城建立了“南汇县保卫团第二中队”,简称保卫二中。周大根任中队长,共产党员姜文奎、姜文光和进步青年姚镜人、陈文祥(陈伯亮)等都参加了这支部队,泥城可说是浦东的革命圣地。一年多时间部队就发展到200余人,对日军震动很大。1938年12月16日,日军从周浦、祝家桥、南桥据点出动1000多兵力,大举“扫荡”,合击泥城“保卫二中”。周大根带领战士,英勇抵抗,终因寡不敌众,周大根等28位同志壮烈牺牲。这支武装力量受到严重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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